在笠珠要求下,璇玑宫里另腾出一间偏殿,供锦觅关禁闭。

    如往日许多天一样,笠珠携沉甸甸一摞卷宗,堆在了锦觅的书案上。

    锦觅死气沉沉看笠珠一眼,“姐姐就是这样惩罚我吗?”

    笠珠用指节叩了叩书案,恨铁不成钢道:“这算什么惩罚?这是你一个水神早就该做的,一直以来我和润玉每一天都在替你做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行?何况我在这里,你若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我就是,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锦觅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说:“又不是我想当的,这个水神,爹爹本来就是要给你做的,我现在让贤,好不好?”

    笠珠感觉一股邪火噌得冒上来,声音不由地提高八度:“你居然是这样想的,你这样对得起师尊吗?”

    锦觅干脆不做声了,开始装睡。

    笠珠紧紧掐着自己的袖子,深吸几口气,好歹还是把火气憋了回去,因她知道发火也没用,锦觅最近一直就是这么个鬼迷心窍的样子,看样子今天是说不通了,她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彦佑在凡间喝酒,找的正是历劫的丹朱,他第一世还没过完,正为心爱之人嫁与别人心伤,他没仙家记忆,却依然和彦佑甚是投缘。

    丹朱抱着酒壶哭得形象全无:“好友,你知道吗?我的小亲亲,她怀了!”

    彦佑心不在焉道:“哦,那恭喜了。”

    丹朱恨恨地一拍桌子,“不是我的!”

    彦佑再次心不在焉道:“哦,那节哀。”

    丹朱抱着酒壶哭得更凶,“就知道不能指望好友你理解我,你又没喜欢过什么女人。”

    彦佑挑挑眉,“谁说我没喜欢过?只不过,我喜欢的人,从来没有喜欢我罢了。”

    丹朱听了改抱着彦佑哭,“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好友~~~”彦佑嫌弃地推开他,拿起抹布擦了擦蹭到身上的鼻涕眼泪,说:“我可没你这么夸张,我这样的浪子,女人如衣服,拿的起放得下,劝兄弟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丹朱哭着说:“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了,你看她都成家生子我也忘不了。”

    彦佑轻轻拍他的背,“这不能怪你,是这该死的命,让你忘不了。”

    丹朱泪眼朦胧地瞧着他,“真有这么缺德的神仙这样写我?”

    “当然有,那些神仙,整天高高在上的,以欣赏别人的苦难为乐,尤其为首的那个,最是可恶。”

    丹朱懵懵懂懂,“好友,看来你也是天道不公的受害者啊。”

    “不公?是不公。都是一个娘养的,我九死一生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是为人家做嫁衣裳,连名字都是人家的,原来啊,我什么都没有,就因为,我不是亲生的。”

    丹朱东倒西歪地点头,“确实不公。”

    “干娘把我养大,我感激她,可我那个非亲非故的兄弟,说到底我和他又有什么瓜葛呢?何况他是那么冷酷一个人,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以关起来打到最深最冷的海底,最爱之人的死,也可以利用来夺取权位,那么我对于他,不过就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罢了。”

    丹朱已经睡着了,彦佑还在讲:“我搏一搏,又有什么错呢?他如今倒好,心爱之人死而复生,自己又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可我呢?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他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打了个嗝,“我其实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是无法忍受他用鲜血和死亡为自己垫起来的宝座!”

    ……

    魔界,旭凤正经历复生以来第一次严重反噬,冰冷传遍四肢百骸,使他动弹不得。

    穗禾焦急地询问魔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解救之法?”

    魔医也是一头雾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病例啊,会不会是先前姑娘给的复活药有纰漏?”

    药不是穗禾给的,她当然不知道,只好摇摇头。

    魔医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所幸这反噬暂时还不会危及性命,尚有时间找出病因。”

    穗禾想,为避免露馅,看来还得偷偷找机会问问锦觅。

    没多久,旭凤正式加入了魔族,因为平乱有功,魔界又群龙无首,被尊为魔尊,穗禾自然也成为魔后的人选。

    这个消息,天界议论纷纷,旭凤此举,无异于投敌,何况天界兵力部署他最是清楚,日后若是打起来,对天界大大不利。

    润玉则紧急重新布置防线,要把旭凤在军中留下的痕迹彻底清除干净,才能避免对方利用这些。

    锦觅和笠珠的关系越发僵硬,自从听说旭凤称帝,要将穗禾封后,她就一心想着要去魔界把话说清楚,说她不是没爱过旭凤,那只是当时的气话。

    偏殿结界是润玉亲手布的,只容笠珠一人通过,除非拿到他手上的人鱼泪,否则别无办法。

    笠珠每日照例来查锦觅的功课,见又是丁点没动,她揉了揉额角,告诉自己急不得,孩子还小,需要时间,以后会懂事的,如今锦觅这样,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慢慢来。

    正想和她好好谈谈,却见她表情看似鬼鬼祟祟的,双手不甚自然地背在身后,仿佛藏着什么。

    笠珠向她伸出手,不容置疑道:“藏什么呢?拿出来。”

    锦觅甚心虚,说:“没什么,姐姐不是来教我功课的吗,正好此处我看不懂,给我讲讲吧。”

    见锦觅一副认真的样子,笠珠也没再计较,专心给她讲起她刚才随手一指的内容。然而,诚然笠珠讲得十分细致,锦觅还是一副心不在焉有听没懂的样子。

    不过现下锦觅没太防着背后,笠珠轻而易举就抽出了她刚才藏着的几页纸,看清楚内容,笠珠登时就沉下了脸,肃道:“你还是忘不了他。”

    纸上画的是锦觅和旭凤以前相处的点滴,看出来画得很认真,比处理公务可认真多了。

    锦觅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就是忘不了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我和他早已有夫妻之实,你们为什么都阻止我和他在一起?”

    笠珠感觉自己的血液直往脑门子冲,“你怎么还有脸提这件事?师尊怎么说的?家丑!这叫家丑!”

    锦觅惊呆了,因为先水神没有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评这件事为家丑,她只知道那件事发生后爹爹看她的眼神应该是失望的意思,但她不知他是这么定义这件事的。她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笠珠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火气上来口不择言了,急忙磕磕巴巴地掩盖:“不是那样……师尊没说过那样的话,他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刚才胡说八道,我向你道歉。”

    锦觅却是明白的,笠珠就是一时说漏嘴,后面的解释才是苍白无力的。原来他们根本都认为她根本就是错的,她此刻觉得讽刺又可笑。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管我了?爹爹不在了,说起来,你又是我的谁呢?”她的意思是,没有了先水神这层关系,笠珠有什么立场去管教她呢?

    “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又如何对得起师尊的恩情?”

    “那么我现在就是过得好吗?你要报恩,随便怎么样都好,但不要绑着我好吗?”

    “锦觅……”笠珠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看待,无论师尊有没有将我收作义女,我都当你是我妹妹,如今你这样说,看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我知你身负陨丹,生性凉薄不是你的缘故,可如今陨丹没了,你对我依然是如此,原是我不配。”笠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惨淡地对锦觅笑了一笑,转身离开。锦觅在她身后小声嚅嗫着:“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她没有听到。

    润玉回到璇玑宫已经很晚了,正想着笠珠大概睡了就不去扰她,惊见她坐在庭院里一杯一杯地灌酒喝。他快步过去夺了她的酒杯,嗔怪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又瞥见她脚边东倒西歪好几个空酒壶,感觉自己的额角突突地跳。

    “我没事啊,我好着呢。”她眯眼瞧他,傻傻地笑了笑

    “没事把自己喝成这副样子?”润玉想把她打横抱起来送回屋里,却被她推开。她嘟嘟囔囔地说:“我自己能走,我只是不能碰,又不是弱不禁风,我现在能把十头牛干趴下。”

    “才打十头牛?那你是退步了。”润玉索性也坐下,陪她胡言乱语。

    笠珠软绵绵地推他一把,“你坏死了,你还笑话我,你个一杯倒。”

    润玉知道她是真喝多了,她酒量再大也是会醉的,醉起来倒是有点率真的可爱。她整个上半身趴在了石桌上,就举着一只手,把酒杯颤颤巍巍地举到他面前,含糊不清道:“来么?一个人喝酒好无聊的,陪陪我呗。”她趴在桌上瞧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润玉没有推辞,接过来一口饮尽,撑着下巴也瞧着她,“说说吧,是什么事惹你如此不开心以至于自己坐在这儿酗酒?”

    笠珠坐直了,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你说,我哪里不如旭凤,觅觅怎么尽想着他不想着我?”

    这个问题让润玉哭笑不得,“这个么……对锦觅姑娘来说,你和旭凤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没有可比性。旭凤能给的,你给不了。”

    笠珠颇幼稚地把头一扭,“哼,我不信。”

    “这样吧,问你个问题,你就知道了。如果,我和锦觅姑娘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个问题是他从凡间那些吵架的小夫妻那听来的,在他看来这个问题荒诞不经,并没有意义,简直是存心刁难。

    笠珠还认真想了想,“不对,你和觅觅为什么会同时掉进水里?”

    润玉扶额,看来这是真的喝多了,她现在的思路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他无奈道:“这只是个假设。”

    “一个根本都不存在的问题我回答它干什么。那就救觅觅吧,你是个龙你又不会淹死。”

    “倘若……会淹死呢?”润玉承认自己是被不合理的胜负心支配,想要逗逗笠珠了。

    “这个问题好烦啊,”笠珠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那,还是先救觅觅,然后我跳下去和你一起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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