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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没想到胡公会这么快来找他。甚至连公甫效都没有想到。

    按照行程计算,胡公殿下的虎驾应该是明日一早才能到京都,然后便直接进宫面圣。可没想到他却在今晚就到了,还一下船便赶到渤海侯别府,连皇城都没进。这可实在太让沈云意外了。

    公甫效已经蹿了出去,与年龄不符的矫健让沈云都叹为观止。门口已经响起胡公爽朗的笑声,沈云脑海里立即浮现一个形象:魁梧的体格,剽悍的气息,没准还是如武公家的那个小子一样,满脸络腮胡,双目如鹰隼般犀利……

    可是不管他的形象如何,沈云却对见他有了一丝犹豫。这层犹豫跟詹姆斯所猜的原因一致---皇帝的猜忌!

    胡公毕竟是手掌兵权的元帅,我甫一继承家族,便与帝国元帅过从甚密的话,就算皇帝不猜忌,检察院那些御史们也放不过自己。我刚刚用手段获得皇帝的支持,他心里估计也不是很高兴的,这个时候若是再惹他似乎不是很妙啊……

    无形之中,沈云已经开始全盘考虑事情。这种缜密的思维也许是天生,又也许是世事所逼。

    没等沈云想出个应对的法子,公甫效与胡公已经把臂进来,身后跟着如鬼魅般的宫三。

    这就是胡公?堂堂大汉帝国的元帅?手掌三支甲等军团兵权的大元帅??沈云吃惊的无以加复。

    身材干瘦,不足一米七的身高,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听声有如三四十,看样貌却在五十开外。脸庞线条很刚硬,没有长须,只有黑白相间的细密胡茬在唇颚之间,尽显粗犷……唯一与沈云预想符合的就是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沈云在看胡公,胡公也在看着沈云,犀利的眼神转而变缓和,喟然长叹:“清泉,令郎风度卓然,不负你之期翼!若你泉下有知,定要好好保佑他将渤海沈家发扬光大啊!”

    沈云不敢再迟疑,连走几步在胡公身前站定,抱拳长揖:“渤海沈云,见过胡公殿下!”

    沈云这一礼节行的甚是习惯,而且称呼也算恭敬,但没想却引来胡公的一通咆哮:“扯蛋,你个小兔崽子叫我什么?什么胡公殿下?!老子与你父亲两人行同路,睡同被,从无彼此之分,难道到你这里就变生分了?告诉你,小兔崽子,别以为清泉兄走后,你就天不管地不收,放心,只要老子还活着一天,这普天之下就绝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这通咆哮简直如雷声在耳边炸开,震得沈云两耳嗡鸣,难受已极。也不知道胡公这瘦弱的身体里怎么蕴含了这么大的气力。而且刚才听他喟然感叹,用词还算文雅,想必也是一个重礼仪的贵族长者,却没想到胡公在军中待得久了,早就练成了一副大嗓门,脾气也变得异常火爆,常常有儒雅与野蛮两种形象在身上交替出现。是个非常不可捉摸的人!

    沈云后来才知道,正是胡公这种不可捉摸的性格,才让他在战争中脱颖而出,一路高升,直到如今的帝国元帅!

    不过此刻,沈云却先要平复胡公的脾气,他偷眼看向公甫效,却见他冲自己微笑点头。沈云立即会意,重新作揖道:“侄儿沈云拜见张伯伯!”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胡公非常高兴地大笑,扶起沈云仔细打量道:“蔼成,三年未见,渊让又长高了许多,模样也变了不少,若在大街上遇见,我还真不敢相认了!唉,可惜我晚回来了一步,清泉还是遇害……”

    公甫效道:“世事有命,强求不得。清泉兄进京谒圣之初便也想到过这个可能,只是他还是太过大意,怎能单独前往祭拜杜先生呢!”

    胡公突然转头看向公甫效道:“五天前我才得到你送来的消息,所以昼夜兼程赶了回来,总算比预计早到了一天。你在信中除了说清泉遇害,又说还有极大的事体要与我商量,到底是何事?可是那老婆娘害了清泉还不够,定要害了我等兄弟不成?”

    说到这里,胡公的双眼暴突,如欲择人噬。那种气势也陡然变得凶猛,让沈云看的一阵心悸。

    公甫效忙道:“非也非也,我说的极大事体本是说渊让被羽林暗卫羁押,想让你尽快赶回来救他出了牢笼,不过现在陛下亲自赦免了渊让,已无大碍!现在就等益公也回到京都,届时便不惧那婆娘,我等也能从容布置一切,总之定要为清泉兄讨回个公道不可!”

    说到这个,胡公的眼睛微眯,露出丝丝寒光看向沈云问道:“渊让,到底是谁羁押的你?你将这几日的事情细细说来!若真是那婆娘逼人太甚,老夫今夜便派人回渔阳传令,这大汉江山不要也罢……”

    “嘘……殿下噤声!”公甫效赶紧做噤声手势,拦住胡公的口无遮拦。然后低低的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胡公,最后道:“至于陛下为何会下这样的圣旨却是让我很难揣测!”说着看向沈云。

    胡公闭目沉思一会儿,忽然道:“渊让,你可是单独有跟陛下联系?或者通过什么方法,让陛下救你脱困?”

    沈云一惊,心中电石火光般急转着念头,正想找个由头将这件事拖过去,却看见胡公那犀利中带着无尽了然的眼神,正正地望着自己,心道:胡公与我父亲是至交,更与皇帝是同窗之谊,想必绝对互相了解各自的为人,我若胡说一气,他日他们一核对,我这欺骗长者的罪名就落实了,以后再想得到胡公的信任也不可能……妈的,反正到了这一步,说了又何妨。

    沈云打定主意,拱手道:“伯伯请听侄儿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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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天时迁离开之后,便去秦淮河畔找到了一个姓贾的屠户。

    自古忠义每多屠狗辈,这姓贾的屠户叫贾凼,当年是闯南洋的一个小商贩,终日风里来雨里去,从大汉淘换些值钱的伴当,雇艘小船送到帝国最南边的星落城,再由星落城的商船送到南洋乃至西洋,他也就赚些辛苦钱。结果在一次跑船过程中,遇上了风浪,船倾楫摧,连人也差点死在海上。幸好东海鲛王侯阚从中路过,救他上来。看他是个强壮有力的年轻人,便想招揽于他。这贾凼跟了侯阚两年,后得知家中母亲生病,便不愿再落草为寇。侯阚也不为难于他,送了些盘缠还亲自让人送回京都,聘请高级医师为其母诊病。

    贾凼在京都寻了处门面干起杀猪宰羊的营生。他虽干的是伤阴德的事,但却是个极讲恩义的人。东海鲛王被送进甲级监狱后,这贾凼不但没有如其他人那样躲闪藏匿,反而屡次到甲级监狱请求见侯阚一面,寻见不得,便常拿些银钱衣物,送进监狱里给侯阚。侯阚自不说破他也曾做过海盗的身份,只是心里暗暗感激贾凼的忠义。若不是此事事关重大,侯阚也不希望让贾凼出面。

    时迁找到贾凼。其时贾凼之母已去世,贾凼又未曾娶妻生子,所以了无牵挂。听侯阚有所吩咐,自然欣然应从。时迁带着贾凼前往簋街,见到了造假王白鸣。白鸣收取了石老三的宝贝,欣喜之下也不管许多,竟对着贾凼做了一面出入皇城的腰牌!

    各位要问了,为何只做皇城的腰牌呢?不会做直接进入皇宫的腰牌吗?还有,难道腰牌都是那么容易做的吗?非也!

    事实上,那些揣块腰牌就能到处跑,进禁宫如入无人之境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电视电影上罢了。真正的情况是,皇城已经算是大汉帝国的中枢所在,在皇城办公的官员每日进出除了凭自己这张脸之外,还需要有吏部签发的芴板证明。而其他人员---诸如卫兵和官员随从,还有送粮食蔬菜等物进入皇城的商贩等,他们则需要有户部和禁军官署颁发的腰牌,腰牌上会刻有此人的画像,一旦画像不符就绝不能进入皇城。

    现代人认为古代的人物画都是抽象难看,但实际上秦汉时期的华夏文明,画像还是以写实为主的。看秦皇陵兵马俑那一张张写实到极点的脸就是明证。而这个被汉圣祖改造过的帝国,写实画和抽象画并存,并因为跟罗马帝国的接触,市井之间已经有了油画的雏形。

    所以想要造一块腰牌在古代是极其艰难的事。只有那些真的技艺精深的高手才能做到,而且这种人一般也就一个或者两个。至于为什么不做进入皇宫的腰牌,那是因为白鸣自己也做不出来。进入皇宫的腰牌更加复杂,其中还有数道带水印的花纹,这种花纹是需要特殊的机器才能加工的。白鸣无法仿制。

    闲话说的够多了,回归正题。

    做好了腰牌,贾凼漏夜进入皇城,开始记下皇城内的各个路径和殿宇坐标。贾凼这人不但忠义,而且有一项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他看过一遍的事物哪怕过了数年也能记得起来,当年他可是东海鲛王最为倚重的活地图。贾凼所要做的只是记下皇帝到底会在哪间殿宇出现,摸清了情况告知时迁,然后让时迁这蹿高爬低的能手进来,将那份书信搁置在皇帝一定会看见的龙案上。

    说起来也极其幸运,当日贾凼发现皇城中的勤政殿灯火通明,虽没靠近,但已经受到禁军的数次盘查,所以他断定那里便是皇帝这几日办公之地。于是便回转通知等候的时迁。

    时迁将本事施展出来,可也无法靠近勤政殿。还是等皇帝困乏了,回到**休息的空档,他才潜了进去,将书信放在奏折堆积如山的龙案上,然后潜身回了甲级监狱---不多不少,正好三天时间。

    虽然沈云没有将其中的详细情形说个分明,但胡公和公甫效两人却是听的极是惊心。这其中的曲折和惊险,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心领神会。

    胡公殿下叹道:“没想到还有如此能人异士,若能揽到军中,那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岂不简单?”

    公甫效却不关心这些,而是惊道:“渊让,你到底交给陛下什么信?还有,陛下没有追究你私闯皇城之罪吗?”

    沈云苦笑道:“如何没有,时迁回来的当天晚上,羽林暗卫就将他提走了。若不是我与牢中诸友鼓噪,怕是他已经被废了手脚……至于信中嘛,我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两人齐问。

    “陛下正当壮年,又岂会立下传位诏书?此事怪哉!草民不信,庙堂诸公也绝不相信!”沈云一字不差地将信中所写说了出来。

    公甫效讶然:“传位诏书?陛下何曾立下过什么传位诏书?我怎么不知道?”

    胡公也诧异地说:“贤侄,你莫要诳我!这传位诏书之事可确有其事?”

    沈云笑道:“当然。传位诏书已为那位鼓上蚤时迁时兄弟所得,不过他嘴巴严谨的很,不肯透露半句诏书位置所在。”

    “屠天骄将他关在甲级监狱,目的就是为了那份诏书?”公甫效喃喃道,“如果真有此物,难怪他犯了如此重案也不未被斩首。这东西还是要找出来,亲眼看见毁掉方才会安心!”

    沈云拍手道:“正是此理。时迁兄弟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死也不肯说出诏书在哪儿。但是他却告诉了我,这诏书到底是何模样,有何特别之处!”

    胡公正在沉思这份诏书到底是皇帝什么时候立下的,又为什么要立下,听了这话问道:“有何特别?”

    “诏书上仅有太后凤印和陛下签章,却无皇帝御宝!”沈云面带微笑道。

    公甫效立显恍悟神情,道:“你,你就是通过此事得知皇帝与太后不和?”

    “不错。我听了时迁所说之后就倍觉奇怪。如果真是皇帝陛下亲下的传位诏书,又怎么会没有皇帝御宝?所以我猜测这皇宫之中也许另有一番风云,也未可知。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太后那老婆娘要害我父子,只是觉得此事也许可做一番文章,使得陛下助我一臂之力!结果,我赌赢了!”

    沈云得意洋洋的神情却让胡公和公甫效相顾愕然。

    半晌,胡公才道:“你,这是在要挟陛下?你可知,身为皇帝最忌恨被人要挟!更何况,要挟他的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贤侄啊,你可闯了大祸了!明日见驾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幸好我提前回来,否则便要出大事了……”

    沈云惊诧,正要解释,却发现怎么解释都是无力。自己的确是在挑战皇帝的威严。

    不说传位诏书一事,单单是他能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书信放在皇帝案头,这已经犯了帝王忌讳。皇帝可不知道时迁也是费尽心思,才乘皇帝不在勤政殿,周围禁军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之时潜进去的。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帝王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更何况,这个皇帝本身就做的憋屈,被皇太后一直压制着、威胁着,恐怕心性也不会太过开朗……沈云,这次恐怕是真的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