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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元历990年六月二十二日,大暑。天气炽热,蒸腾的热浪从早上就开始了,到了正午时分,已经让人感觉到快喘不过气来。眼前都是一片虚化的气息,仿佛油锅里的热气升腾在眼前一般。

    雒阳是世界第一大国,每日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到达这里的商队、移民、脚夫等都是不绝于途。在雒阳城外早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集市,规模欣然,甚至不弱于城内的某些商业大街。从雒阳城延伸到四个方向的官道上,每隔三里便会有落脚的驿站、茶馆、酒肆,一直能排出百里以外去,这在世界各国大城中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不过随着离城越远,房屋也就稀少,两侧的林木渐多,繁茂苍天的古柏巨桐随处可见,隐隐已经成林成海。用石灰浆配合夯土、糯米汁等物筑基的官道就延伸在这片土地上,将整个大汉帝国串联起来!

    雒阳城通往各个方向的官道,是以秦朝时期的直道为基础修筑起来的。秦直道,是不亚于秦长城的伟大工程。圣祖时期,又发明了新的筑路技术,将秦直道重新翻新,并且延伸到全国各个角落。从雒阳到长安,以往快马加鞭也需要两天,可现在,只需要一天即可。加上现在商业发展的需要,自发在道路两旁形成的商业集市,使得夜路也走的极为顺畅。以往要走十天半月的路程,现在大概五六天即能走完。

    正是靠着这一条条官道,将帝国中枢的控制力延伸到庞大疆域的每个角落。

    不过今日在这灼人的热浪逼迫下,原本行人如织的雒阳官道都变得冷清起来。大多数的人都会躲进酒肆、茶楼里,先避过这阵暑气再说。差点的,就近寻个林木茂盛之地,躺在草丛里,喝两口随身携带的茶水,倒也是一派悠闲。

    可这也只是绝大多数人的做法。有那么一搓人却偏偏与众不同。烫脚的官道上,有十几个身穿朱红官服的巡城司衙役,正推着两个平板车,辛苦地往雒阳城行走。

    路人无不侧目。

    “那身官皮也不好穿呐!看看,这大热天的,他们还得为官家卖命!衣服还得周正咯,否则被检察院的御史看见又是一番弹劾!”倚靠在茶馆凉棚下的一个闲汉困顿地迷瞪着双眼,懒洋洋地说着。

    “谁说不是呢。咦,他们车上推的是啥?”旁边一个端着茶碗的老头蹲了过来,咂摸了一口茶水道。

    那闲汉直了直身子,望了一眼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边往茶馆里钻边说:“呸呸呸,真他妈晦气,大中午的居然运尸!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死在这左近,实在晦气的很!”

    茶馆小二笑着过来给老头添水,听见了便笑道:“客官是今日才到的吧?这些尸体发现可有两天了,巡城司今日才运回城里,说起来那些尸体也是死的蹊跷,没准官差也是怕尸变呢,所以在大中午运尸,阳气壮,鬼神莫近!”

    老头似乎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道:“死的蹊跷?反正闲来无事,堂倌你给大伙仔细说说。”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币递了过去。

    堂倌小二看了这老头一眼,蓝色的粗布衫,敞着干瘦的胸脯,一看就知道是个苦力,皮肤都被太阳晒得黝黑。脖子上搭着一条不知道被汗水浸透几遍,已经有些泛黄的布巾,脸上皱纹躲过头发,看着透着一股子含辛茹苦的苍老。

    堂倌小二没接那个铜币,笑着再给他添了点茶水道:“客官要是想听,我就给说道说道,钱就免了吧……说起来也巧,发现这几具尸体的是我家兄长,他前天乘着早凉进林子打柴,却在祭旗坡发现一只刨地鼠,正想过去打了回家孝敬老娘,结果却发现那刨地鼠已经把泥土刨了个大坑,那坑里就是这些尸体,细数之下竟有七具之多!我们这天子脚下,哪里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尸体啊,我家兄长向来老实,这不就第一时间报了官嘛!驿站里的衙役一听就把那地方给封了,然后巡城司的检吏们就过来啦!”

    那老头似乎颇感兴趣,又问道:“那尸体都是哪些人?可是我们这些苦哈哈?”

    堂倌小二笑道:“客官但可放心,咱们大汉治安好的很,这雒阳城天子脚下更是清平,断断是没有那些剪径强人的……我家兄长说,他也看不出那些是什么人,不过装束却很是奇怪,都是一身黑衣,脸色发紫,一看就知道是中毒身亡的。”

    “哦?那些人身上可有伤?初发现时可有别人经过的踪迹?”

    堂倌小二嘿笑道:“客官你可真有意思,怎么问的话就像那些检吏一般!我家兄长看见死尸,吓得早就慌了手脚,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前天晚上祭旗坡倒是真有人去过,我记得清楚,那天天色已晚,我正准备打烊,却有两人骑快马打从门口过,还管我要了一碗水喝呢!”

    老头讪笑了一下,道:“呵呵,好奇,反正闲来无事,也就多嘴问几句。那两人可是强人?”

    堂倌小二也不多想,随口道:“肯定不是,他们一个墨衫老者,一个三角眼汉子,去了祭旗坡不到半个时辰就返回了,身上也没见有什么工具,如果他们是强人,也不见得那么快就能埋了那么多具尸体啊!”

    老头“哦”了一声,这时刚才那闲汉已经在茶馆里头喊:“小二,在外面瞎咧咧什么呢,赶紧来加水!”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来!”堂倌小二朝老头躬了个身,立即进了茶馆里屋。

    老头偏过头,看见那些巡城司检吏已经走远,脸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水,放下一个铜币,便顶着酷热的骄阳走向了雒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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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鄢家。

    鄢如月穿着适宜远行的窄袖紧身深衣,衣上绣着既精美又典雅的花纹,袍子几经折转,绕至翘臀束然向下,又宛若喇叭开口似的张开,体态纤美适度,容貌绝美涣然,简直就是嫡尘的仙子一般!

    古代汉人女子的服饰远没有现代那么繁琐冗杂,特别是她们的脸上不用摸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其实更能动人心弦。

    方誊就站在她面前,也穿着远行的装束,背后还有一个包裹,颇有些犹豫地说:“如月学妹,你真的决定了?”

    鄢如月水眸一眨,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我决定了!要救渊让君只有尽快接淮南侯或者胡公殿下回京,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惠儿昨晚哭着回来的,你又不是没看见……”

    “可是,我去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离京?万一被令尊知道了,还以为我拐带了你呢!”方誊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鄢如月笑道:“你又没有三头六臂,去了南边接你父亲,难道还能同时去接胡公殿下吗?!”

    “可是,胡公殿下的车驾到了哪里你也不晓得,这么走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你又该如何告知胡公殿下此事呢?”

    “滕宇君,你不要小瞧了我们鄢家的实力。胡公在渔阳练兵,这次进京必定走水路。我们鄢家商船无数,每日往返渤海与雒阳之间可是不少。我已经问清楚了,五天前有人在温县看见了胡公殿下的官船。我坐船走孟津、涉水,最迟明日正午就应该能碰上胡公殿下,到时候我让惠儿出面,定能获得殿下的召见!”

    方誊看她计划已定,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自从得知两位哥哥阵亡,自己已经成了家中独子之后,他便明白此时进京的父亲到底为了什么。虽然他此刻已经是不争的淮南侯世子,可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满满的都是悲伤。

    昨晚鄢准请他赴宴,明显就是想将鄢如月许配给他,从而跟淮南侯先挂上关系。方誊的声誉一向不错,现在成了世子自然是比纨绔世子沈云要好上百倍。不过没想到方誊是刚刚得知这件事,所以鄢准一时也不好多说其他,亲事成与不成另说,若是让人觉得他鄢准见风使舵,见利忘义,见财起意,临时抱佛脚……就不好了---虽然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鄢如月也不想在家里多待,跟父母吃了这顿有些别扭的“相亲宴”之后便和方誊赶回了学校。在校门口正好看见周惠哭着回来。当时已是亥时,方誊不方便再和两个女子待在一起,便先回了寝室。等鄢如月弄清楚了周惠哭诉的原因,便决定去找胡公殿下---她和詹姆斯想到一处去了。于是她和周惠分别准备,约定在运河边的鄢家码头汇合。

    鄢如月和方誊通过帝大广场走向校门口时,却正好遇上从校外赶回来的詹姆斯。看见他们的装扮,詹姆斯吃了一惊,问道:“滕宇君,如月学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鄢如月对这个詹姆斯还是有些好感的,便如实说了。詹姆斯一听却有些迟疑地说:“学姐,我昨日去看过渊让君了,可是回来却找不到你们……渊让君让我转告你们,务必别找胡公殿下帮忙!”

    “为什么?”鄢如月怔了。

    詹姆斯耸了耸肩,无奈道:“我想,他是不希望让事情变得更加难以收拾吧!他没说清,我是这么理解的!”

    方誊转念一想,再结合自己昨天从陈乐那里得来的消息,便大致明白沈云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于是蹙着眉头道:“如月学妹,我看还是按照渊让君说的做吧!现在去找胡公殿下,只会让他为难。殿下毕竟是元帅,掌管三支甲等军团,不宜插手民政诸事,一旦让他出手相助,检察院的御史们肯定要弹劾殿下越权行事,心有不轨……朝堂复杂,绝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方誊说的还算是隐晦的,不过其中的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明显。

    鄢如月自然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闻言只是深深皱眉,眼中的忧郁却是让人看着心碎。

    “女人天生就排斥肮脏的政治争斗,可是她们却屡屡不能避过这种斗争,连带着,她们也就成了这些斗争的牺牲品。”

    鄢如月脑中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这是她的导师告诉她的。

    “对,沈教授!”鄢如月忽然兴奋地叫道,“滕宇君,我们可以去找沈教授!”

    詹姆斯疑惑地拧着眉道:“沈教授?可是临淄侯夫人沈筠如沈教授?”

    “对,正是她!”鄢如月激动不已,“你们还记得吗,渤海侯遇刺的前一天,沈教授也正好搬回去居住,他们家就在渤海侯别府对面,我去的时候还看见临淄侯别府上下里外都有下人在打扫,如果隔壁的杜府有什么情况,他们的下人应该看见了,或许他们能帮上忙……”

    方誊叹了口气:“别傻了如月学妹,他们现在怀疑渊让君买凶弑父,并不是说他亲自参与。除非找到其他的刺客,让他们亲口说出不是渊让君指使的,这才有用!否则别的什么都是白搭!”

    这时,就见一身月白远行服的周惠骑着快马冲了过来,激动地冲他们大叫:“快跟我走,巡城司发现刺客尸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