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晚迷迷糊糊地醒來时,耳畔是哗哗的水声,身上的衣服有些潮,倒并不觉得冷,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藤编的席子上,归晚认出这是那山洞中的席子,定是林千夜一并带到这里來了,这里不是山洞,而是某一处的露天,空气中弥漫着乳白色的水汽,层层叠叠的,目所能及只有方丈,看不清地形,

    循着水声缓缓前行,就着昏暗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水潭,清冽冰凉的山泉从一片峭壁上倾泻而下,落入深潭之中,下面乳白色的潭水却古怪地沸腾着,这是一潭温泉,且温度不低,瀑布的山泉水却是冷得,一清一浊,一寒一热的水相互激荡,如同墨点滴入水中,十分曼妙,温泉水与瀑布冷热相激,便氤氲出了浓重的水雾,

    自然造化之功果然神奇,

    湿热的水雾中弥漫着幽幽兰香,这种香气,跟林千夜身上的香气及其相似,归晚被激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醒了,”前面不远处传來林千夜的声音,低靡而有些黯哑,

    “嗯,这里是哪里,”归晚也不问自己为什么会昏倒,循着他的声音缓步前行,

    “这里就是幽兰谷,”林千夜的声音隔着氤氲的水雾传來,带了点飘渺的味道,

    幽兰谷,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兰谷,归晚四下望了望,只能看到浓浓的白雾:“这里怎么这么暗,我看不清,”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笔直的阳光透过浓雾洒落而下,谷中的雾气蒸腾出淡淡的金光,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弥漫的雾气渐渐消散了,归晚举目望去,发现这小小的山谷四面都是陡峭笔直的绝壁,只有一线亮光从北面透出,想來那就是出口,

    归晚下意识地望向那潭水,林千夜就在潭水的另一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被打湿的如墨长发蜿蜒而下,他身后的瀑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七彩的霓虹,归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此时的林千夜就一只如艳丽而又苍白的水妖,能勾引任何人为他沉沦,

    “薇儿,过來,”他的声音靡荡,落在心上,带着酥麻的味道,这只妖孽,

    归晚抬步走近,为了掩饰不自在,故意问道:“这不是幽兰谷么,兰花在……”话音未落,她便怔住了,地上,悬崖上,峭壁上,无数黑色的花朵盛放着,妖异而又美丽,它们是这片山谷中唯一的喧嚣,唯一的生灵,有它们在的地方,寸草不生,

    “黑色的兰花,”这就是提高身体抵御毒性能力的兰花,她解毒必须的药引,

    归晚蹲下身,指尖是柔软的花瓣,这是真的,

    就在这短短的盏茶时间,阳光被山壁遮住了,谷中重新昏暗了下來,雾气如同沙曼又轻拢而來,

    归晚也顾不上研究那花了,几步冲到林千夜身旁,她怕一会会迷失他的所在……

    “这里好生奇怪,明明是白天,倒暗得像晚上,”

    林千夜难得为她解惑:“这里素來如此,唯有正午的盏茶时间有阳光照耀,其余时候,都只能算是晚上,”

    归晚点点头,也唯其如此,这里才能开出黑色的花吧,有水汽和绝壁的保护,它们的花瓣才不会被阳光灼伤:“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林千夜接过她手中的兰花:“二十多年前吧,我曾在这山谷中住了三年,几乎每日都会來这里,有一段时间,我每日以兰花为食,”不知为何兰香浸入了身体,几乎成了他的一部分,所以,他身上有兰花的香气,

    二十多年前,如今林千夜二十九岁,二十多年前,他才几岁呢,要进入这个幽兰谷,外面的毒谷是必经之路,难怪他不怕外面那些毒物,难怪他对这里如此熟悉,也难怪,他这个懒惰的大少爷竟会把食物烹调得那么好,甚至找到一些平常人都不会用的草叶花果做调料,几乎瞬间归晚就想到,莫非她们居住的那个山洞中,那些灰迹就是林千夜之前留下的,

    谁会把那么小一个孩子丢到这么恐怖的地方,一丢就是三年,答案呼之欲出了,会这样做的,唯有一人而已,以洛心偏激的性格,以她对楚正义的恨意,不用再问,归晚也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他才五岁时,洛心就把他丢进了毒谷,想要杀了他啊,

    归晚心底又是酸涩,又是柔软,她再顾不上其他,和衣滑入水中,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千夜,是一千个夜晚的意思吗,”三年,一千个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有正午时分,或许能获得片刻阳光,他究竟是怎样熬过來的,

    林千夜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并未回答,他并不习惯跟人倾吐,那段过往更是他的禁忌,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归晚,他先前的那些话都不会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沒必要再提及,当年洛心把他丢下这个毒谷,若不是他运气好发现了这些兰花,恐怕早就成为一堆枯骨了,不过他学会识毒用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的手拂过她的耳畔,冰冷冷的,身子泡在炙热的温泉中,手怎么会这么冷,归晚一把抓住他的手,果然寒凉刺骨:“你生病了,”

    林千夜轻笑着摇了摇头,

    归晚突然想到了什么,细细察觉了下身体,发现肩膀上隐隐作疼,顺手摸了上去,果然上面有一个小伤口,她颤抖着,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喝了我的血,”他趁着她毫无防备迷昏了她,喝了她的血,

    林千夜说出的话叫她更是吃惊:“今日是第三日了,醒月花和地狱花毒果然霸道,”因为这些兰花的关系,鲜少有毒能在他身上肆虐这么久,

    废话,一种毒足以置人于死地了,何况一寒一热两中毒交织在一起,归晚又是心疼,又是歉疚,甚至不敢去抱他:“很疼,是不是,”她清楚地记得,每当毒发时,旁人任何轻微的碰都恩能够叫她痛不欲生,他为了她在受苦,她却毫无办法,在一旁不知所措,

    “薇儿,你去帮我摘些兰花來,你自己也吃一些,”其实他的身体经过一千多日的锤炼,那些兰花对他已经毫无作用了,真正对他有益的,是孕育了这片兰花的独特温泉,让她去摘花,是他舍不得见她眼泪汪汪,无力又自责的样子,让她有点事,安安心也好,

    归晚飞快地向岸上跑去,不多时就采回了一大把,一朵朵地喂给他,看着他吃完了,立马转身去摘,林千夜也不阻止,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相互冲撞的两种毒药终于渐渐驯服了,林千夜疲惫已极,靠着归晚沉沉睡去,第二日醒來时,归晚却沒了人,他一惊,却见归晚抱着一大包烤好的山药进來,脸上有些涩然:“这里水汽重,生不着火,我出去烤了点山药,味道可能不太好……”却仍是去了皮递给他一大截,

    林千夜接过咬了一口:“唔,你说了句大实话,味道确实不太好,”

    归晚瘪瘪嘴巴,难得沒跟他斗嘴,

    “薇儿,把你胸前的那个荷包拿來,”

    归晚解下荷包递了过去,林千夜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蝉,林千夜将它放在胸口,那只蝉摇头摆尾地一阵爬动之后,便不动了,吸起了他的心头之血,

    归晚一面担心,一面想到自己果然戴着一只会咬人的虫子这么多天,有些毛骨悚然,

    不多时,那玉蝉已经变得通体暗红,身子更是大了三倍不止,林千夜将它拿起,放在归晚的手腕上,轻轻倒了一小撮药粉,那蝉一口咬破她的皮肤,长长的口器扎入了她的动脉,将从林千夜身上吸的血完全吐给了她,

    林千夜道:“别怕,这样的法子比叫你喝我的血更有效,”这蝉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火山口找到的,为了抓它还受了次不轻的伤,

    就是光线再昏暗,归晚也瞧出了他脸上的青白之色,这才是第一日,取他的心头血,要取七日,

    此时他已经不需要温泉水了,此处沒有奴婢成群可供驱使,沒有高床软枕可供安眠,甚至连果腹的都是淡而无味的烤山药,林千夜却沒有想过要离开,解毒需要足够的清净,如今不管是北悦宁、见月闲还是风无樾都可能上门來找麻烦,届时,如果出了岔子反而不美了,反倒是此处,外面的毒谷就是天然的屏障,那些人,根本无法进來,

    相比之下,枕着高床软卧的楼嫣然此时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因为她堂堂公主,使团的正使,竟然被人软禁了,更过分的是,她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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