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不知看中老夫哪本藏书?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老儒生一时吃不准师子玄来头,便故作大方。

    师子玄似无所闻,就在书架前背手浏览。

    也不动手,也不翻书,只是走马观花。

    不过一刻钟,师子玄回了座位,捧茶在口,慢声道:“老先生,你这里藏书虽多,但大多都是无用典籍。那本‘紫府丹霄诀’,还算勉强。”

    “哦?公子还熟读道经?”老儒生眉毛一扬。

    “不仅熟读,而且常颂修行。”师子玄似有感叹,说道:“本听柳书生说老先生这里藏书许多,想要借来一观,哪想到都是些寻常物。”

    摇摇头,师子玄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打扰老先生了。”

    说完,在老儒生,书童,柳朴直三人呆愣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好半天,柳朴直才回过神,叫了声:“道长,等等我啊!”

    他刚出门,又回头道:“先生,改日我再来拜访你。”

    说完,就追了去。

    老儒生也回过神来,茫然片刻,忽然问书童道:“刚才他喊那人什么?”

    书童道:“好像是唤那人为‘道长’。”

    老儒生心中惊疑,暗道:“道长?莫非此人是修行道人?只是这般年轻,能有什么道行?莫非是个江湖术士,来寻我下套?”

    这老儒生,到底是人老成精,心中起疑。

    但寻思片刻,又暗思:“我不过一个教习,除了这些书,也没什么值得让人费尽心机。”

    用手抚摸那本《紫府丹霄诀》,暗道:“这本道经,的确是本珍藏。可是前朝国师遗留下来的丹经。这道人认得,或许他还真有些修行。”

    老儒生一念至此,心中突生一团炽热:“我得这本道经,已经十多年,苦苦揣摩也寻不到修行方法,或许今日就是机缘来了?”

    抬脚正要去将人追回,一跨出门,又犹豫了起来,暗道:“莫慌,莫慌。这道人来的蹊跷,也许是看中了我这道经,想要哄骗了去。且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老儒生打定主意,对那书童道:“你去盯着柳朴直和那道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书童不明所以,但先生吩咐,怎敢不从?立刻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师子玄背着手,悠哉悠哉出了学海书院的大门。

    柳朴直从后面追来,半是奇怪半是埋怨道:“道长,你怎么突然走了?难得老师肯见我们,我也听你的未提及还牛之事。现在该怎么办?”

    又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我来开口,或许老师听了我的话,能解了误会,这牛没准就还给我了。”

    师子玄一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怎么?你这是埋怨我了?”

    柳朴直尴尬道:“没有,没有,我也是一时着急,道长莫怪。”

    师子玄怎不知他心思,摇摇头,说道:“柳书生,你就是求神拜佛帮忙,也要给些时日,何况是我这道人?你若不信我,那我不管便是。”

    柳朴直急道:“是我说错话了,怎会不信道长?赔礼了,道长莫怪。”

    这书生,急性子过去,知道师子玄与自己非亲非故,又对自己有恩,此事原本不必管。帮他是恩义,并非义务。

    这一想来,柳朴直大为愧疚,连连赔礼道歉。

    人心善变。总喜欢怨天尤人。

    师子玄怎不知晓?只是他毕竟未证菩提心,做不到大成真人那般无性。心中一股闷气生来,却也感慨那些庇护众生的正神与仙佛的不易。

    你想来,师子玄自己尚且被这愚钝书生气的够呛。那些神仙佛陀,被人天天求来,你也求,我也求,他也求,该回应谁?

    但凡一件事不给回应,办不好,就会被人怨念。

    柳朴直还是读书人,明白道理,依然如此。若换做市井中人,脾气暴躁的,只怕还要谤法骂道了。

    师子玄看着车水马龙,行走此中的众生,忽然想说一声:“这诸天仙佛,本不欠你们,哪怕一柱清香。有缘的,入门修行,自有仙佛来度。无信的,自去就是,何故怨恨诟骂?”

    心中碎碎念了一声,见柳朴直惶恐道歉,师子玄心中气也消了。

    “行了,你也莫要如此。我既然答应帮你,就是缘法,成与不成,我也说不好,但也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莫失平常心就是。”

    师子玄说道。

    “我知道了。道长,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吗?”柳朴直挠挠头,心里也是一阵后悔。

    “事还没办完,回家做什么?”师子玄笑了一声,说道:“柳书生,你不是说要去卖字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摆个字摊吧。”

    柳朴直愣了愣,发现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道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能跟在他身后,往市井去了。

    摆摊卖字,也容易,寻个空地,柳朴直去租了一张桌子,铺上白布,又取了纸笔墨砚摆上。

    柳朴直这回学乖了,先问道:“道长,这字怎么卖?”

    师子玄道:“那你平日都怎么卖?”

    “平日都是写几个字,做个门面,有人看好了,拿钱取走就是,有特殊要求的,我再写来。”

    师子玄问道:“你的字,能卖几钱?”

    柳朴直道:“一张一个铜钱。若是书信,便贵一些,要三个铜钱。”

    师子玄笑道:“你这字,卖的也太便宜了些。”

    想了想,说道:“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出手一次,怎能让你把字贱卖了?”

    一点宣纸,说道:“柳书生,我说,你写。”

    “好,道长你说!”

    这书生,磨好墨,提起笔,就如换了个人,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就见一个说,一个在写,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十几个字写下来,一气呵成,大是不凡。

    放下笔,柳朴直一抖宣纸,念起自己写的字,却是:

    一字断福祸,二字化吉凶,三字道寿禄,一字一秤金。

    念完,柳朴直呆愣片刻,说道:“道长,你这是要给人算命吗?”

    师子玄道:“不是算命,只是测算,推演因果。”

    柳朴直不知其中奥妙,似懂非懂道:“哦。不过道长,一字一秤金,这也太夸张了。哪里会有人要啊?”

    师子玄道:“谁说没有?自会有愿者上钩。”

    柳朴直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能说什么,将写好的字挂到了醒目的位置。

    没多时,路过的行人看到,不由被这昂贵的“字金”吸引。其中好奇者上前问道:“你们哪个算命?”

    师子玄抬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看衣着,非富即贵。

    中年男人又问了一声:“谁人测字?”

    师子玄道:“是我。请问你可有字金?”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道:“年轻人,我不是来测字的,也不信这个。只是好奇你这字金竟然敢要一秤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师子玄说道:“这位居士,请教一声,不知当今最有名的书法家是谁?”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道:“南有苦竹僧,北有陈留仙,都是当世名家。”

    师子玄又问道:“一字几何?”

    中年男人道:“字字千金。”

    师子玄笑道:“人家能卖千金,我只要一秤金,多便宜啊。”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那两人是当世名家,卖多少金都不为过。我看这字,虽算不上是自成一家,但也有风骨,若是一两银钱,我就买下了。”

    柳朴直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正要答应,却见师子玄摇摇头,说道:“对不住,此字只测不卖,若要测,请先付字金。”

    中年男人听了,有些好笑,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再说,转身走开了。

    柳朴直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忍不住想要再说些什么,猛的想到之前的保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一下午,这“一秤金”着实吸引了不少人,但多数是好奇,上来询问,真正拿出一秤金测字的人,一个也无。

    眼见天黑,柳朴直已经开始打了哈欠。

    师子玄看了他一眼,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回了,明日再来。”

    “明天只怕也是要白白苦坐一天。”柳朴直心理嘀咕,很快将摊子收了。

    暂且不表这一道人,一书生在此卖字。

    却说那随他们一路行来的白家小姐,此时却碰到了难事。

    清河郡,白家。

    这白门府,正是本郡豪族。自前朝起,就有数人为官,时至今日,韩钦侯统治七郡之地,白门府中也不乏做官领兵的俊才,百年望族,不是虚言。

    到了这一代,白老爷虽不为官,但常年行善积德,在整个清河郡中也是有名的大善长者,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白家老爷本是一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之人,只是近来不知为何,突然却转了性情。

    那白家小姐,刚回家中,正要去给父母请安。却见母亲从内室奔出,见女儿回来,就流下泪来,抓着女儿的手,哀声道:“女儿啊,你不该回来。你爹他已经疯了,我们走,跟娘回娘家去。”

    白漱大吃一惊,爹爹和娘往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今日不知何故,竟要闹的要回娘家。

    “娘,这是怎么了?”白漱一脸疑惑,拉着母亲连忙问道。

    “你爹疯了。要将你嫁出去,他把你许给了韩侯世子。”白夫人流泪道。

    “我爹要我嫁人?”白漱大吃一惊,一时也慌了:“怎么会?我爹早知我的心意,也答应我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怎么突然要将我嫁出去?”

    “造孽啊!那韩侯世子,据说品行极差,你爹也不知道怎么,去了一趟府城,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白夫人垂泪不止。

    “娘,你先别急,让我去见过爹爹,问过缘由。”白漱说道。

    “还问什么问?你爹现在巴不得立刻将你嫁出去,婚书都送了去!”

    白夫人恨声道。

    白漱身子一晃,摇摇头,带着颤音道:“我不信。爹那般疼我,怎会这样做?”

    不理母亲拦阻,提着长裙,小跑进了内院,面问白老爷。

    听女儿询问,白老爷端着脸,也无往日和蔼,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女儿家,像你这么大,早就生儿育女了,现在出嫁,能有人要,已是不易。这一次我去府城,见了韩侯世子,生的一表人才,正是你的良配。”

    白漱脸色苍白,跪在地上道:“爹爹,我曾在神佛面前发誓,今生誓愿守清净身,行善救人,怎能自毁诺言?”

    白老爷不以为然道:“那都是小孩子家的胡闹话,怎能认真?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你那婚书我已经差人送去,现在你已经算是半个韩家人了。”

    也不理会自家女儿的哭求,慢声道:“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呆在家中,跟你娘学学如何相夫教子,去吧。”

    白漱听了,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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