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年四月,皇太孙升天。朝廷暗潮涌动,可是这时齐王冏却办了很失“士”心的事。原来齐王在执政前,虽然勋位高,但官品不高,齐王的府邸自然很小,而董艾建议他扩充府邸。因为正是赵王伦的王府院大,墙高,才没有被淮南王偷袭成功。(见前文)

    为了防范京内诸王叛乱,齐王冏大举扩建齐王府,把邻居们都轰走。表面上是掏钱买,可谁又敢不卖,邻居们也多是士家大族。要知道两千年后,在农村里为一个流水的瓦口,都会引起争端。这个时候你拆了士族的祖屋,士族当然心中怨气冲天。齐王冏不管这些,自己安危重要。他竟把齐王府建的像皇宫一样大,府墙像城墙一样又厚又高。看着自己的王府像个城池一样坚固,齐王冏舒心极了,住在这样的堡垒中,可安全多了。

    可是他这样不按规矩办事,士心大愤。恰恰此时,皇太孙又死了。群臣士族大多心属有孝心的成都王颖,希望成都王以太弟的身份回朝执政。

    齐王冏仅仅是皇上的堂弟,皇上弟弟众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当皇储。鉴于赵王伦篡位下场,他也不敢兴风作乱,可他也不想叫成都王当上皇储。成都王和他的实力相当,来了之后,马上就会分他一半的权,万一哪一天成都王颖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帝,自己的权力就全都没有了。

    齐王冏赶紧召集亲信来王府闭门磋商。王戎、王豹、何勖、刘舆和“五候”都到齐后,齐王冏忧虑的说:“皇太孙薨殁,我想听听各位对立储一事的看法。”

    大家都看向王戎,王戎贵为丞相,无奈只有率先发表看法。王戎明白,京内士族对齐王无好感,而京外名士也多心向成都王颖。尤其重要的是,和齐王、成都王军事实力相当的河间王,也支持成都王。如果不支持成都王为皇太弟,必定天下大乱,一王打不过两王,到时自己这个丞相只会像前两任一样当替罪羊。

    想到这里,于是把心一横,说道:“朝野都心向成都王,大王应主动请立成都王为皇太弟。”

    王戎边说边观察齐王冏,他发现齐王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安慰道:“大王主动请立成都王,就有拥立之首功,到时大王不管是在都中执政,还是回国修养,都会福贵无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齐王的脸色还是不好。惠帝呆傻,无法过问国事,现在的齐王冏就像一个假皇帝,朝中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只把惠帝当成能走路的玉玺,可以说是“半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叫他降级成“一个半”人之下,齐王冏当然不愿意。

    齐王冏听完王戎的话,悠悠的说道:“陛下诸弟成都王最贤,而长沙王最长,舍长取幼也于礼不合吧。”

    齐王冏对王戎的建议不满,大家都看在眼里。五公是齐王冏提拔起来的亲信,原来官职都很小,在朝中没有威望。齐王冏不管是分权于成都王,还是回家享清福,最倒霉的将是他们五个。

    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五公之一路秀,对着王戎大怒道:“赵王伦改天换地时,你有没有劝他回家享富贵哪?”

    话一出口,王戎当场就吓懵了。路秀接着说:“我王为国家出生入死,再造大晋,才有今日执政理国。现在国事出了偏差,士族离心,不是我王之过,而是宰相你的错。所有条文全是你下发的吧!”

    路秀又对齐王冏一抱拳,说道:“主公,汉魏以来,王侯免职国家的哪有永享福贵的,连自家儿女都保不住,持这个议论的人可以杀掉。”

    王戎震惧,冲齐王跪拜,大呼:“老臣不是此意啊!”

    齐王冏挥手止住王戎,对路秀说:“小黄公,你对立嗣的看法是什么?”光否定别人没用,得拿出具体的方案才行。

    路秀胸有成竹,大声说:“自古以来,兄终弟及于礼不合。应该给天子过继假子,已确立皇太子,而不应是皇太弟,这样才适合古礼。”

    此话一出,其它“五公”纷纷称赞。齐王冏被一语点醒,心中云开雾散。

    对啊,从惠帝的弟弟们的儿子里,找一个小王子过继给惠帝,比成都王当皇太弟还要名正言顺,这样自己也还能久专朝政。齐王真是大喜过望。

    虽然鉴于藩王强盛,还有赵王伦的下场,齐王眼下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他也为自己规划了人生。自己还不到四十,执政十年,逐渐削藩,循序渐进,十年过后再登大宝。他对此很有自信,他总比曹丕、司马炎名正言顺吧。

    可是三岁的皇太孙之死,打乱了他的人生规划。朝中上下心向成都王,使其异常苦闷。路秀给惠帝过继子嗣的计策,正中齐王冏下怀,找个小孩来当太子,比成都王这位实力强劲的“太弟”强多了。

    齐王冏正在无限遐想之中,其军师王豹却站出来提出不同意见。王豹虽出身士族,但作为齐王冏的首席幕僚也不得不为齐王冏自身利益考虑。有鉴于成都王呼声最高,而又军事实力超群,如不立成都王,恐怕立马就要刀兵相见,王豹就向齐王冏提出一种折中方案。就是与成都王“分陕”黄河,即推举成都王为皇太弟,但条件是惠帝崩之前,成都王管辖黄河以北,不能进京,而齐王冏管辖黄河以南。

    “分陕”之词出自西周初,周公、召公以陕东、西分治。有人说周公之所以不能自立为王,很重要的原因是召公对他的威胁。后来官僚出任封疆大吏,都统称分陕,一直延用到清朝,当然词意有所变化。

    王豹作为齐王主谋不得不为齐王自身考虑,他认为齐王兴义讨逆,功盖天下,拥难赏之功,挟震主之威。再进则亢龙有悔(出自《周易》,意为飞得太高,而终将会掉下来,因失败而后悔。),即居高位者不免招祸。

    即使不要功名,放下权利,也不一定能求得平安、富贵。不如干脆和最强者成都王求得和解,同盟共安天下。

    五公个个年轻好强,认可路秀的方案,认为立太子更合礼数。

    王豹出于现实考虑,双方谁也说服不得对方。

    齐王虽心中喜欢五公观点,但他知王豹更是为了自己考虑,齐王这时又拿不定主意了。正心烦意乱之际,看到刘舆独自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好生奇怪,于是对刘舆说:“刘大人历来智慧超群,今天怎么安坐如妇人一般。”

    众人不再争论,都看向刘舆,刘舆只好起身说道:“我认为王相爷的说法不可取,这是将自身安危送与他人手中。”

    众人全都点头称是,王戎在大家争论之际,早就溜出去解手了。

    “王豹大人之说,虽然依形势而论,全心为齐王着想,但是可操作性太弱,而且仅是一时之计。”

    众人又全都点头,连王豹也点头同意。现在是中央集权,又不是西周八百诸侯之时,你怎么分陕?就算诸王、大臣同意,也是只解一时之患,后患无穷,于国于己还是不利,王豹岂能不知。

    齐王冏听得有理,高兴的说:“莫非刘大人也是赞同‘五公’之计?”

    “非也”,刘舆冷静回道:“今日形势,河间王雄兵长安,成都王长期经营旧魏之邺都,南有新野王,北有范阳王,各自兵马强盛,且处险要之地。立嗣事大,一旦有所差池,就会落下口实,四海强兵必定入窥九鼎。”

    这回众人都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刘舆这时说出自己的方案:“在下认为,大臣、名士富贵求安,害怕兵戈,谁实力强就向着谁,不足与谋。应召诸王进京,共同商议立嗣大事,诸王各有所私,不愿立强者,最后大多数必定同意立幼小之储君。这样既可立幼,又可塞住诸王之口,谁再回去出兵,便成了谋逆,不足惧也。”

    齐王冏等对刘舆之论赞叹不已。齐王冏说:“刘大人之论,一解本王多日之忧虑。”

    齐王又对王豹说:“王大人作书与诸王,请诸王入京共商立嗣之事。”

    齐王愁云开散,正要散会开宴,却发现王戎的坐骑上空空荡荡,于是纳闷,问道:“这么长时间,王丞相怎么还未归来?”

    正说着,谋士孙惠走入殿中,向齐王行礼道:“王丞相不小心掉进如厕,弄得双腿尽染污垢,已自行出府,走前见我,乃命我来告知大王。”

    孙惠乃孙权之后,足智多谋,被齐王冏引为谋士,王戎遇到孙惠,让他来通禀一声。

    众人一听王戎掉进如厕,顿时大惊,只有怒斥王戎的路秀笑出声来:“听说过土遁,还从未听说过尿遁,哈哈哈。”

    五公大笑。齐王冏微怒看向路秀,谁都不敢笑了。片刻,齐王冏说:“王丞相确实老了,东海王来了之后,让他顶替王丞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