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银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斑驳的月光打在身上,两人的影子拉长,似是相依偎着。

    静谧而又安和,逐渐驱散在地宫时的压抑沉重感。

    这里没有人,是一个占地很大的圆形广场,地面上砌满了印有精致雕花的石板,不远处有围墙圈住,每隔三尺,就会有一个画着不同样式纹路的旗帜。

    他们脚下是绣着百花的红毯,从前方的台阶一直铺到大门,凸起的平台上种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干很粗,约莫五尺宽,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

    身后是一个漆红色的大门,他们似乎处在一个祈福一样的地方。

    “我们是在哪里?就这样轻易地出来了?”景离松了一口气,目光扫向四周,召唤出无忧剑,时刻警惕着有妖物偷袭。

    “结界被我破了,你看,”

    陆景指着其中一面旗帜,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笃定地说,“那个图腾是不是和栈中的一样?”

    景离顺着看过去,点点头。

    图腾底部有两条向外延伸的曲线,上半部是类似水滴的形状,像是用手在虔诚的祈求上天降水。

    那是祈水镇的标准,苍梧共有二十一镇,每一镇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图腾,各家各户会把专属的图腾刻在门前,或是为了镇宅,或是寻求庇佑…总之,苍梧是个信仰至上的地方。

    景离数了数旗帜,正好也是二十一张。

    “这样来说,我们还在苍梧,没有被传送到其他地方。”

    她收回剑,给师父和长老们写了一封平安信,由灵鸽送了出去。

    “而且,这里是赤炎城。大贾曾说过,苍梧的守护神树就在主城,应该就是我们面前的那棵。”

    在狩望沙的一路上,大贾一直在絮絮叨叨谈天论地,从隔壁小红的风流韵事到苍梧的两派纠葛,托他的福,陆景人还没到,就已经把城里大致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陆景拉着景离的袖子,调皮地眨眨眼,“走,我们去瞧瞧它有什么特殊。”

    景离拉住他,对上他跃跃欲试的眸子,迟疑一瞬,担忧地说,“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冒犯他们的祖先。”

    陆景手抵在下巴上,沉思片刻,语气清扬,“嗯,应该不会,走吧。我们就是看看,又不会毁坏它。”

    等到了树下,景离垂头懊悔,怎么就被他带上来了。

    景离从未见过这种树。

    树皮光滑,不似其他种类的那般粗糙。

    古树枝干很多,密密麻麻一簇两簇…向外延伸,嫩绿的叶子包裹着花骨朵儿沉睡,只等待盛开的那一刻。

    偌大的树冠下,红绸和铃铛挂满枝头,一股凉爽的风吹来,树枝轻轻晃动,发出叮咚叮咚地声响。

    奇怪的是,那么枝繁叶茂的树下没有半片落叶,倒是干净得很。

    陆景对这颗树很好奇的样子,左盼盼,右望望。

    树上的绸带绑在枝干上,每一条对应一个花苞,寄满了百姓们的美好希望。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小丙

    希望树神大人保佑我们今年雨水充足-镇民甲

    祝我早日娶到景离姑娘-博石

    “………”

    晦气!

    陆景想起那个大老粗追求师姐的模样,摇摇头止住瞎想,眼神一暗,伸手欲毁了它,没想到花枝仿佛有灵性一般,迅速缩到树冠深处,隐匿在众多红绸中,遍寻不得。

    陆景堵着一口气,找了许久,终于瞥到了一个还未系绸的,一跃而起,想要触碰它,但他跳多高,枝条就会升的更高。

    少年马尾高高束起,随着身体的跳跃摇摆,眸子里是志在必得的渴望,阳光而又朝气十足,他嘴唇微张,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师姐,快帮我,等我拽下来,你也系一个。”

    景离闻声望去,皱起眉,劝他。

    “师弟,我们不是苍梧的人,别执着它了,明天就是祭神节了,还是不要给他们填麻烦了。若是你想要许愿,灵山也有一棵。”

    陆景只得悻悻放下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那师姐,到时候我们一起挂吗?”

    景离认真思索了许久,最后点点头。

    “可以。灵山新生欢迎仪式虽不像祭神节这么正式,但是挂许愿绸也是弟子们少有的消遣之一了,整个景田峰都会一起,很热闹。”

    陆景本来很高兴,可听完后半句话又耷拉下脸。

    谁想和一群人,我只想和你。

    “走吧,去和师父汇合吧。”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萎靡地踏下台阶。

    景离跟上去,正准备回去,手腕被一股力量拽着不让她下去。

    “什么人?”

    她眼神一冷,回头一看,是那根没有绶带的花枝,好似藤条一样缠在她右手上,她想挣开,却越来越紧。

    陆景迅速跑过来,查看情况。

    “我帮你。”

    他拿出怀里的匕首割在枝干上,但枝干虽然看上去一碰既折,实际上硬如玄铁,怎么也割不断。

    符咒、法术、灵火统统无法解除缠绕。

    景离只得祭出无忧剑。

    剑光一闪,折射到花枝上,它像是被吓到一样,松了禁锢,支出来一条没有伤害力的小芽,轻点她的手,似是在求饶,似是在讨好,像一个做错事求原谅的小娃娃。

    景离心一动,用手指轻轻碰小芽,它像是得到了准许一般,轻柔地在她手指上绕圈。

    陆景玩心一起,伸手要去抓它,却被狠狠拍开。苦着脸,哀怨地说,“它还差别对待。”

    芽尖突然锋利,划开她的手指,血液流出来,渗进枝芽,下一瞬,枝头凭空生出一张红绸,花苞变成粉色。

    整棵树的铃铛同时开始晃动,仿佛在奏什么乐章,响声极大。

    “糟了,这下子一定会引来守卫的。快走。”

    “谁在哪里?”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传来。

    居然有人敢大半夜擅闯圣地,惊扰神树。

    从四面八方跑过来越来越多的苍梧士兵,将他们层层包围。

    景离摇摇头,他们走不了了,不过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士兵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走出一个魁梧伟岸的身影。

    “谁大着胆子居然在我面前造次。”

    “博石?”

    “景离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三人不约而同出声。

    博石见到了思慕已久的人,脸瞬间由阴变晴,收起严肃的表情,摆出一个自认为无比和善的微笑。

    他生得浓眉大眼,一双锐利的眸子仿佛能刺穿一切,鼻翼挺拔,常年不苟言笑,此刻肌肉生硬地向上移动,倒是有几分滑稽。

    他的属下见他们的左祭司呆愣起来,大着胆子上前,

    “左祭司大人,神树突然异动,想必和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博石意识到失态,手放在唇边轻咳两声缓解尴尬。踹了属下一脚,“边待着去,谁你都敢瞎造谣,她是贵。”

    景离双手握拳,深深地行了一礼,一脸歉意。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好像和神树缔结了什么契约,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是我们半夜误闯此地,惊扰了你们,实在抱歉。”

    她清冷的声音犹如泉水般叮咚流淌在博石的心上,此刻他脑子被搅的一片浆糊,哪里还能理智思考,爽朗大方地说。

    “没事没事,不用抱歉。景离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亲自去接你。”

    “刚来不久。”

    陆景在一旁被忽略的彻底,头痛般地捏了捏眉头。

    又来一个。

    下属发现了神树的圣果的花苞居然变色了,一下子慌了神,“祭司,圣果,它它它。”

    博石刚想和景离说话又被属下打断,失了耐心,狠狠地敲了他的头。

    “我不是和你说,她是贵,我在忙。”

    他捂着头,小声辩驳。

    “祭司不是啊,圣果它变色了。您快过去看啊!”

    “圣果不是一直好好的,什么,谁干的!”

    博石不耐烦地将视线转移到树上,那朵粉色的花苞异常显眼,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景离重重地叹口气,上前一步。

    “是我。”

    两人又是同时出声。

    陆景和她对视一眼,眼神示意她不要管这蹚浑水。

    这枝似乎有着重要的意义,如今他们误打误撞得了这花,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博石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最后冲着陆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就是你小子得了我们的圣果吗?来人,捆了他,明日过后,交给族长。”

    几个小士兵提起绳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

    外族人得了圣果,对苍梧来说是耻辱。

    陆景也不躲,老老实实的站着任他们绑,这绳子是特制的缚灵绳,专门捆外来修士。

    “等等,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圣果是何物,但这支花苞确实是沾了我的血才变粉的。”

    景离一生坦荡,自然也不会让别人顶罪,她心神一动,小花芽听从着她的召唤轻抚她的脸颊,极为亲昵。

    “什么,居然还滴血认主,祭司,大事不妙啊!”下属声嘶力竭地哭诉。

    小士兵作势要去捆景离,被博石一把推开。

    该死,他刚刚第一想法居然是有些羡慕那花,可以摸她的脸。

    博石虽怒,但知道是她,声音还是软了下来,“景离姑娘,这事有些严重,还请你跟我们回族里一趟,待我禀报族长再为打算。”

    “好。”

    景离跟着博石离开。

    “那这个人呢?”下属指了指陆景。

    博石嫌弃地看他一眼,“等会给他扔出去,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