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主殿的结界散去,蒙灭鸟和苍镜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我认得你,男娃娃。”蒙灭鸟看见来人,撸着小胡子向景玄走去。

    “云叔,好久不见。”景玄走上前,恭敬地对他行了一个长辈礼。“这是小徒景离,年少不懂事,之前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你这个小徒弟乖得很,”云叔在景玄周围瞧了半天,面带揶揄,“之前和你一起形影不离的女娃娃呢?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不在了,”景玄垂下双眸,不愿再提。

    “好啊,你这只老鸟,记不得我这个老对手,记别人家的小媳妇倒是清楚。”苍镜眯了迷眼睛,揪着他的小胡子,对着他冷哼一声。

    “你可别瞎说,”云叔看着景玄的神情,看来他又欠了一条命。

    苍镜也察觉到了蒙灭鸟记忆的些许异常,灵山那帮老虚伪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关了这么久,出来连自己都忘了。

    景离在一旁静听着几人的交谈,暗自思忖。

    如果师父和蒙灭鸟如此熟稔,那当年的真相又是如何,师娘究竟因何而死

    “小六他怎么样了?”景玄瞧着蒙灭鸟和苍镜二人眉间并无愁意,大概知道了陆景暂时没什么大事。

    “还行,暂时还能活着,这老鸟的精血冲劲太大,现在疼晕过去了,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苍镜在一旁懒懒开口。

    蒙灭鸟闻言不气地怼了他一胳膊。

    “师父,前辈,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景离眉心蹙了蹙,就在几天前,他们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怎么师父一来就变成朋友了呢。

    “小离儿,当年的事情你现在还不适合知道,元凶不是他们。”

    景玄长叹一口气,又转向二人,“二位运功想必已经很辛苦了,景玄就先不打扰了。”

    景离行了一个拜别礼跟着师父走了。

    暗夜里,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乌云慢慢前行,渐渐蚕食整片月亮,景玄望了许久,一抹愁意涌上心头,下意识摸向腰间,一把空,才回想起酒壶早已丢在灵山了。

    “过来陪为师说说话。”景玄指向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景离知晓师父有很多心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师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灵山怎么样了?”

    景玄抿嘴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皱了皱眉,不再饮了。

    “那天之后御兽林的结界破了,掌门师兄就先让弟子们回灵山修炼了。他们都没事,不用记挂。你和陆景失踪的事暂时被掌门瞒下了,我作为你们的师父,自要出来寻你们。”

    再细品嘴里有些回甘,又喝了一口,点点头,桂花蜜,小徒儿有心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不打紧,我先看看你的伤。”

    景玄按住她的脉搏,注入灵力探了进去。

    徒弟的三根灵脉全被封住,经脉有各种损伤,丹田也是在枯竭状态,他的灵力一靠近就会瞬间被稀释,景玄眉头紧锁,她差一点就真的变成废人了。

    看来自己的情况确实不好,景离从未见过师父那般严肃。

    “蒙云叔有给我一本秘籍,师父,您看对我是否有帮助。”

    “《逢春》?他竟肯将本命心法传授与你。”景玄接过那本秘籍,眉间稍作舒展,这下子有救了。

    “小离儿,你可知蒙灭鸟为何能制霸一方?”

    她摇摇头。

    “就是因为这本心法。”

    “枯木逢春,萌芽便发”,只要灵根还在,灵力仍可重新再生,经脉还能修复,《逢春》便由此得名。

    “不过,无情道你便不能再修了。”

    景玄收回灵力,略带担忧地望着徒弟。无情道和逢春是两种极端,一个是心中唯我,无欲无求,无心无他,另一个则是心怀万物,品世间苦乐方能得道,可照着景离这冷清的性子,修《逢春》怕是难了。

    景离何尝不知道师父的顾虑,前几天她有尝试过,在催动心法的那一刻,灵力源复苏,这是一种与无情道全然不同的感觉,之前的灵力冰冷肃杀,带有唯我独树的霸意,而逢春的灵力温暖柔和,带有包容万物的胸怀。

    但她也仅仅只是能召出灵力而已,连普通的传些书信都不能做到。驾驭逢春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很容易,而对于景离这种无情之人,难如登天。

    景玄面带愧疚地看着她,是他这个做师傅的不好,整日沉溺于往事中,从未教过景离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情,早知晓她的宿命就放任不去管她的死活,免得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徒增苦楚。

    景玄又转念一想,如今她身体这个样子,他是不是就可以让景离摆脱祭剑的宿命,成为普通人,安稳的度过一生。

    “师父,别担心我,只不过是重新来过罢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她望着只能聚出点点灵力的指尖发呆,心中酸涩,安慰师父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不唠这些,你快回去休息吧,等过几日,你和小六身体好一些了,咱们一起回去,掌门师兄肯定有办法的。”

    “是,徒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景离走后,景玄慢慢收起笑脸,一团黑气出现在他掌心,面对着远方,眼神渐渐阴狠起来,“准备好接受我的复仇了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桑就他们两个暂时不能使用灵力的人和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狐狸。苍镜带着蒙灭鸟去寻找他失去的记忆。师父帮他们调理了几天,待陆景能下床走动后,就先回灵山向掌门陈述他们两个的具体情况,商讨后续景离的治疗。

    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却也没碰过几次面,倒像是有意避开了对方一样。

    陆景每日会把膳食放在景离门口,她则会将柴火砍好后整整齐齐地码在柴房,把必备食材处理好放在厨房。

    日子枯燥而又平静,唯一让景离感到欣慰的是,她的灵力终于有些增长,云桑的灵气倒是很适合逢春的修炼。一个月前的灵力可以说只能攒一杯茶水这么点,但是现在最起码有一个水缸那么多了。

    她时常好奇,在魔域待了那么多年的蒙灭鸟,又怎会有海纳百川,心怀万物的悟性。

    这天早上,景离打坐调息完成后,和往常一样打开门,却没发现陆景做好的膳食,便准备自己去找些吃食,路过他房门时听见了里边传来的咳嗽声。

    她心下生疑,敲了敲他的门,问了出来,“陆师弟,你没事吧,生病了吗,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里边的咳嗽声慢慢止住了,“师姐,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今日怕是晚些才能制膳了,厨房里还有些灵果,师姐你先吃那个吧。”

    “好,那需要我帮你拿过来一些吗?”

    “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可以过去。”陆景努力抑制住喉咙的痒意,不让自己咳出来,下意识不想麻烦师姐。

    景离听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异常,但没多想,转身去厨房吃了几个果子,就去练剑了。

    没有灵力的加持,她需要每天锻炼腕力才能逐渐挥动重达百斤的无忧剑,一套剑招练完,浑身舒爽,景离满头大汗,腹中又传来饿感。

    “看来几个果子不够吃啊!”景离摇头轻笑,没了灵力,身体都娇气了些许。

    正值晌午,陆景还是没有出门的迹象,景离就去厨房自己尝试做些饭菜。

    厨房地方不大,被师弟收拾的很干净,刀具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食材按类别码好。景离一进去对着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就犯了难。

    她虽能识得五谷,但并没有任何做饭的经验。慢慢叹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开干。

    做菜第一步,生火。

    景离利落地引燃一把火,拿起旁边的木柴塞了几根进灶膛。转身去淘米,等她回来,以为可以看到烧的正旺的火,却发现火苗早已熄灭。

    她蹲下身子,疑虑地看着发黑的木柴,又试了几次,火还是很快地熄灭了,索性放弃自己点火,用灵力造了一束可燃很久的火。

    在等她抬头,满屋子已经全是烟了,猛一站起来,忽地有些发晕,正要向一旁倒去,她伸手准备扶些东西保持平衡。

    一只手稳住了她,顺着手臂景离看见的了师弟的脸。

    “谢谢,我没事了,你怎么样。”景离看他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擦干净手抚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你怎么这么烫,有没有喝药。是风寒了吗?”

    陆景早上起来时头就晕沉沉的,身上还一阵阵冒着虚汗,一会儿热一会冷,种种症状表明他发烧了。

    回想起从前在凡间得了风寒睡一觉就好了,早上便没有起床又睡了过去,他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下床顺着味道的方向向厨房走去。

    进门便看见师姐灰蒙蒙地在灶口生火,整个人像是一个笨拙的小灰兔,他走过去,伸手给她一个支撑力,帮她站稳。

    随后就朦胧中看见师姐带着关切地眼神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陆景来不及躲闪避嫌,甚至有一点不想躲开。

    景离常年在寒冰窟修行,体温会比正常人低一些,发烧中的陆景浑身滚烫,当有一丝清凉敷在他头上,很大程度舒缓了身上的燥意,人也不自觉地去寻找那抹清凉的源头。如同被困在陆地里的鱼,急急地靠近水源。

    下一瞬,景离呆呆地被他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