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是再回来,我们绝对是活不下去的。诸位大人们,求求你们好人做到底,跟官府说说,不要让他们再回来了,不管是杀过人的还是帮过忙的,都不要再回来了,太可怕了。”

    人们一个接一个,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些年选择的冷漠,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恐惧。

    可是白亦染说:“罪不至死的人,也需要一个重新过活的机会。当然他们会面临牢狱之灾,可不过是三年还是五年,又或是十年八年,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家。你们说不想他们回来,那他们还能到哪里去?”

    “可是他们回来了,本河村不又变得跟从前一样了吗?他们是恶人!”

    “那你们呢?你们又比他们高尚多少?”冬天雪看不下去了,“当初贪生怕死选择不闻不问也不报官,现在又无理取闹不让坐牢结束的人回家,你们有什么权利不让人家回家?这村子你们开的?他们不回家能上哪去?你们让他们上哪去?”

    “上哪去我们不管,反正不能回本河村,否则今日的悲剧还会在明日重演。你们关他们这几年又有什么用?几年之后他们还不是像从前一样生活。”

    白亦染听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就明白了,其实人都是贪婪的,都是不知足的。就像这些村民,他们不只满足于将那些恶人都杀掉,将不算大恶的都抓去坐牢,他们希望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都一样死去,或者永远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是他们从来就不曾想过,坐牢不是抓起来关住那么简单,坐牢是为了改造,是为了剔除罪恶人性,为了让他们离开牢狱之后能变得更好。

    如果只是抓起来,关住,一天还要管两顿饭,那坐牢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告诉这些村民,那些人从牢狱出来之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生活,不会再继续作恶,不会再谋财害命,不会再泯灭人性。未来的生活不会像他们想像的那样绝望,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会有一个全新的本河村建立起来。

    可是这话她终究是没说出口,因为就在要说的那一刻,白亦染突然意识到,她并不了解人性,不只是这些村民们的人性,也包括那些为官者的人性。

    她拿什么跟人家保证,走出牢狱之后的恶人就会变好?拿什么跟人家保证,已经泯灭的人性真的就能够再找回来……

    白亦染一行离开了本河村,将这里的一些都交给了府尹衙门。

    这是君慕息的意思,用他的话说:“府衙就要起到府衙的作用,我们已经做了开头,也走完了过程,只剩下收尾。如果他们连收尾都做不好,那这个府尹他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出村路上,白亦染悄悄滴了一滴血在必经之路上,从此这条出入本河村的路将不再被毒物侵扰,这是她最后能为本河村做的。

    晌午时分,一行人继续赶路,刀光把那蛊师给带上了,二人共乘一匹马,落在了最末位。

    君慕息问白亦染:“你不开心?”

    白亦染点头,“确实不太开心,因为人性复杂,我有的时候总想往好处去想,可到头来现实总是泼我一盆冷水。所以我就想啊,是不是我这辈子活得太佛了,总奢望天下太平,总想多看到人性光辉的一面。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多闪光点,干净的外表下面,掩藏着的多半是肮脏和龌龊。这些我原本懂得的,可是活着活着就给活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以至于忘了去思考人性,忘了人性本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