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

    江初青觉得自己似乎身坠火海之中。

    自从刚刚李芳仪给她喂了一粒褐色的药丸之后,她就觉得体内像是着了火一般,本来微凉的皮肤也感受不到凉意了,反而沁出薄薄的汗水来。

    孟舒和厉行遇已经潜入了将军府后宅。

    他们怀疑的地方有两处,一是李芳仪的院子,二是李将军之前停尸的灵堂,因为这两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外人不得久留,且都占地不小。

    孟舒与他分头行动,她去李芳仪院子暗查,而厉行遇则去灵堂。

    孟舒身若鸿鹄,几个起踨就消失不见,厉行遇收回目光,却并未与她一样行动,而是运起轻功,来到了将军府最高的那处屋檐上。

    清冷的月光下,他坐在屋顶上打量整个将军府,便见灯影幢幢间,将军府内各人踪迹毕显。

    前院正房里,季辞章正与将军夫人周旋,间或威逼施压,间或晓之以理,而外头的下人则皆严正以待,似乎只要季辞章打算对将军夫人无礼,便要上前护主。

    而中间那个白衣女人,无论怎么掩饰,都抹不去浑身上下的那种脆弱和无能,就像是面对狼群的羔羊,注定要被咬断脖颈。

    他不明白如此羸弱的东西,怎么会让崔七甘愿赴死。

    “她既不想活,你又何必为了保她,不过枉费自己数十年的武功修为,到头来你也只会后悔而已。”

    厉行遇乌发翻飞,手中长剑上有鲜血不停滴落,他看着对面之人,眼中无波无澜,不像劝告,倒像是在陈述事实。

    崔七,人称铁爪鬼手,乃是一武痴,立志练尽天下武功绝学,成为武林第一人。

    因此他不仅武功极高,而且常常潜入各大门派偷盗秘籍,江湖各门派都想将他捉拿归案,正法以儆后来者。

    终于,在一年前,他在盗取了燕山派的武功秘籍后,被人发现踪迹,几大门派对他展开了联合追杀。

    自此之后,江湖上便再没了他的消息。

    世人都以为他死在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围剿之中,可是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来到李府,还成了府中的下人。

    “我这前半生,一直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便是成为天下第一,可是在我遇见她后,方觉世间名利不过眼前浮云,我不是你的对手,若你想杀我,尽管动手。”崔七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

    他眼中神色无比坚定,神色却温柔,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似乎连赴死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爱上了这个女人。”厉行遇直接下结论。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那个女人偶尔正常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地牢中的男子。

    只不过,每当她看见对方眼中的害怕时,又会跟受了刺激一般,拿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他,直到对方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

    那时他就在想,那男人为何要害怕呢?如果不害怕不就好了?胆小又懦弱的人只能被践踏。

    “爱吗?我不知道。”崔七哂笑一声,“我只知道,若谁让她伤心难过,那就只能去死!”

    最终,厉行遇还是放了他一马。

    倒不是因为崔七感动了他,而是他觉得崔七一定会后悔,就像那个女人一样,求而不得,就会由爱生恨,甚至变得比先前更加疯狂。

    而这样的人才能让厉行觉得有趣,所以他没有杀他。

    可惜,与他想的不一样,崔七竟选了最愚蠢的办法,甚至还想把一切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不知道季辞章带来的那个男人又说了什么,就见将军夫人此刻脸色已经煞白,身子抖如筛糠,双手捂着脸,开始呜呜哭起来。

    真是懦弱又无能的女人,厉行遇嘴角牵起一抹嘲讽。

    只是这抹嘲笑还未达眼底,脑中却突然闪过另一个哭泣的人来。

    她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烧得糊涂了,却在梦中呢喃着想要回家。

    回家吗?

    厉行遇口中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眼中迷茫却更甚,他不明白这两字到底有什么分量,能让她在睡梦之中哭出来。

    就在他出神的这片刻时间,李芳仪院中传来异响,虽然极轻微,可却将他唤回了神。

    厉行遇足尖轻点,落在院中,却发现整个院子竟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残留着些许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不用蹲下来查看,厉行遇就已了然于胸——是血的味道。

    地上的血迹虽只有零星几处,可却昭示着踪迹,就像是有人有意为他引路一般。

    厉行遇眼角微斜,轻笑出声,既然对方要故意引他前去,那他就去好了。

    血迹消失在床边,而地上地砖的边缘处却有些许分散的尘土,他俯下身用剑柄敲了敲,底下果然是中空的。

    顺着地道下来,厉行遇本以为至少对方会设置机关,却没想到一路通行无阻。

    还未迈出地道,厉行遇眉头便微微皱起,因为他听见前面有人在轻喘。

    是江初青的声音。

    江初青不知道李芳仪给她喂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就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不仅快要渴死,还被人架在了火上烤,整个人已经呈现出半昏半醒的状态。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渴死、热死的时候,腕间却陡然一松。

    脚上早已无力,江初青双腿一软便要扑倒在地。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倒是冷不防撞进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

    好容易得了这凉意,她就跟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抱着身前的人,想要用他身上的凉意给自己降降温,哪知身上却越来越热。

    厉行遇此刻脸已经全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上前接住她,只是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面前的少女衣衫半褪,脸颊通红,双臂缠绕在他脖颈间,脸颊贴着他的,不住的轻蹭,就跟一只邀宠的小猫一样。

    心上像是又长了草,那根须顺着经脉蔓延,就如同放在他颈间的手臂一样,明明柔软至极,却又紧紧将他缠绕,怎么挣也挣不开。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而且怀中的人似乎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随他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就见那双粉色樱唇离他越来越近。

    她这是想干嘛?难不成是要咬他?

    厉行遇下意识的偏了下头,那柔软的唇瓣便落在了他唇角处,带起一阵战栗。

    江初青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颗水当当的梅子又咬歪了,眼前仍旧是迷蒙一片,重重叠叠的魅影乱晃,让她找不准方向。

    赌气的用双手固定住眼前乱晃的“树”,她轻笑一声,再次狠狠咬了上去。

    这次终于没有落空,可是她磨了磨牙,却发现这梅子一点也不酸,完全解不了渴。

    “咦,怎么回事?”

    将脑袋移开寸许,江初青眼眸半阖,看了看眼前的“大树”,怎么自己咬了半天,这果子还在上面长得好好的?

    不死心的再次低头凑上去,这次她咬得更狠了,只是她力气实在不大,磨着咬了半天还是没咬下来,反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进了口中。

    她砸吧着嘴尝了尝,随即嫌弃的皱起眉头,嘟哝一声:“好腥,跟血一样,不好吃。”

    厉行遇此刻双唇已经红肿,下嘴唇甚至已经破皮出血,可他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的一动不动。

    江初青觉得自己是真的快要热到沸腾起来了,之前没得自由还好,现在得了自由,救觉自己像是在酷夏里面穿了身棉袄一样,热得浑身冒汗。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

    厉行遇本来呆呆看着她的目光瞬时一凛,立刻便想抬手制止她,却突然身子一僵。

    他发现自己竟真的浑身麻痹,无法动弹。

    “咯咯”漆黑的地下室中,少女诡异的笑声响起,带着畅快的得意。

    李芳仪从黑暗中出来,看着地上的人,眼神嗜血而疯狂。

    她蹲在厉行遇身前,脸上全是嫌恶,“啧啧,你果然也不过如此。”

    说着,她从脚边抽出匕首,一只手拿着刀柄,一只手轻抚刀尖,就像是抚弄着心爱之物一样。

    厉行遇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语气平淡,开口道:“是你杀了你爹。”

    “他不是我爹!”

    他话音刚落,李芳仪就激烈反驳,整个人就似被惹怒的野兽一般咆哮:“他就是个禽兽!就该被千刀万剐!”

    言罢,李芳仪又狠狠的盯着他,冷道:“还有你,你也一样!”

    江初青已经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李芳仪先是找来一根绳子将厉行遇牢牢绑住,随后又给她喂了一粒药丸,这才让她彻底安分下来。

    刚才一直捣乱的人终于睡了过去,厉行遇心中也不觉跟着松了口气。

    其实从李芳仪进来的那一刻,厉行遇就发现了,她脚上穿的鞋子,上面绣的花样正是双蝶穿花,与之前将军夫人脚上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只不过将军夫人穿在脚上并不太合脚,而李芳仪则几乎严丝合缝。

    也就说,那晚下手的人,根本不是崔七,而是面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否则那鞋子上根本不可能被血浸透,就连洗都无法完全洗净,仍在缝隙之中残留着血腥味,引来苍蝇围绕周围。

    他抬眸看向李芳仪,唇角弯了弯,笑道:“所以你打算如何对我呢,也要用这把匕首,将我凌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