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是沈凌峰将安锦从捕兽洞中救出来的。

    当时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多处伤口,最显眼的是脸上被树枝刮过留下的血痕,她昏死在坑中毫无反抗之力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因是姑娘家,士兵们心照不宣地离远,让身为未婚夫的沈凌峰前去救助。

    沈凌峰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此人是安锦还是安绣,但他同时也知道无论是谁,最后肯定都会以安锦的身份活下来,毕竟安府不可能放弃与沈府的联姻也不可能浪费安锦的在外美名。

    他借着绳索下入坑中,抱起他未来的新娘,很轻,仿佛一片羽毛。

    也听到了怀里人低喃的:救救妹妹

    啧,沈凌峰勾唇笑了笑,这就有意思了。

    将安绣救下后于百米处他找到了山匪的老巢,一举消灭后不出意料地寻到了咬舌自尽的安锦。

    只是死状不算唯美,沈凌峰抱着昏迷不醒的安绣注视自己未婚妻残花般的遗体稍显遗憾。

    地下那个没有给自己任何惊喜,不知道怀中这个能不能给自己无聊的生活中增添一丝乐趣呢?

    他看着安绣脖颈上显眼的平安符,狭长的眸子划过几丝期待。

    将安绣送回给安夫人后,沈凌峰平静地接受了安夫人的千恩万谢后踏上了回总督府的路。

    刚入府中他便看到了他的庶妹沈连璋正从抄手游廊走过,不免皱了皱眉,大丫鬟青鸾见此忙俯身道:“少爷,方才王公子来找三小姐约着要一起赏花,由夫人陪着呢。”

    已经订婚的夫妻是能在家中长辈的陪同下见面,或者互通书信以促进双方感情,沈凌峰闻言“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青鸾转了转眸子又道:“也不知我们未来的少夫人是什么模样,什么时候能见一见就好了。”说着便惴惴不安地揪了揪丝帕,面上楚楚可怜。

    “放心,无论是何种模样,你在我这里永远是首位。”沈凌峰握住了青鸾的手,将她楼在怀里,面上含情脉脉,笑意但却不达眼底。

    青鸾和其他丫鬟不同,她原是富贵人家养的瘦马,但那家没落之后便将她发卖出去,正巧被他见着,他觉得很有趣便将青鸾买了下来换了个身份成了大丫鬟。

    果然这从小学这些的就跟其他木头不一样,沈凌峰抱着青鸾胡乱想着,不免又想到自己真正未婚妻那被肆意凌虐过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只觉着可惜得紧,便放开青鸾向书房走去,铺开画纸将之前所见画了出来。

    青鸾跟在沈凌峰后边看着少爷手中渐渐描出的画,饶是她从小耳濡目染也不由因此画脸红。

    “这便是你口中未来的少夫人。”沈凌峰看着青鸾,挑了挑眉。

    青鸾张了张嘴看着画里的美人,歪着头吃吃笑:“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待日后少夫人过府青鸾听凭少爷吩咐。”

    很明显青鸾误会了什么,但沈凌峰不打算纠正,想想或许也不错?他揽过青鸾点了点她的鼻尖:“到时候可能得劳烦青鸾了,毕竟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着实无趣。”

    安锦葬礼过百天后,很快,沈凌峰便发现他假冒的未婚妻并不是寻常闺秀那般温顺的小绵羊而是个会咬人的兔子。

    他接过青鸾的递来的安府书信,走向窗边,此时已接近三更,有银杏叶落在他的窗畔,他方拾起便又有秋风卷起那片银杏叶飘远。

    沈凌峰看着手中才拿起一瞬又吹远的银杏叶有些不甘心的眯了眯眼,又想着近来扬州确实太平静了,平静得真想让人破坏,便回身将那夹在精致结扣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中燃尽,看着摇曳的烛光笑意又加深了些许。

    合作?罪证?

    有意思。

    为表达自己的诚意,沈凌峰次日便寻到娘亲说是怕安锦小姐沉溺在姐姐逝世的伤痛无法自拔便中想去安府看看。

    沈夫人当然是一口同意,前几年她便想着该让两家孩子见见面,但都被自己儿子以学业为由拒绝了,好不容易他自己想见哪有不安排的道理?生怕自家儿子反悔她当即便差人去安府送信。

    安夫人得此消息,下意识看向独坐在旁刺绣的女儿,有秋风调皮地吹着银杏叶落在她的发髻上,安绣眉头轻皱将那调皮的叶片抓住扔出窗外。

    知女若母,她又岂能不知这是自己的大女儿?但她不敢说,不敢戳破这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谎言,忙上前握住女儿的手:“锦儿,沈公子担忧你忧思过重明日将要来府中看望你,你可愿见见?”

    “他既有心,如何不见?”安绣声音淡淡的没有起伏,继续埋头继续刺绣,不过一会仿佛又想起什么抬起美目看着安夫人:“我近日学着管家才知道老祖宗在老宅一个人住着,丫鬟仆从月钱高达五百两之多,每日要摆百来道菜,服饰也要选用京城最时新的料子,如此铺张浪费,母亲,这是何故?”

    安夫人知道这事瞒不住,有些窘迫:“自我来此老夫人便是如此,身为儿媳又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她嫁妆够厚罢了。”

    其实这些年她也没少往安老夫人那里倒贴自己的嫁妆但不但没讨好反被婆婆讽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都上不得台面,她心里也明了自家老爷的俸禄肯定养不起尊佛,但再多的她不敢想了。

    “母亲”安绣立了起来,垂了垂眉眼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没选择拉自己母亲一把,除了自己无辜的妹妹,她恨安府所有人,她要让这些人都陪着自己下地狱!勾唇继续道:“母亲明日可否同我一齐去见沈公子?”

    沈凌峰是同沈夫人一齐来的,还未来得及细看安府景色便被丫鬟们簇拥着去往后院,拐角便能看到铺满银杏叶的院中盈盈坐着一个端庄少女,比起清丽的脸庞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少女那双深入古井般的眸子,仿佛万事万物已经激不起她一丝涟漪。

    有风卷起银杏叶纷纷扬扬落满少女的深邃的瞳孔,沈凌峰明明没喝酒但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醉了。

    两位夫人早在一旁拉话家常,安夫人说着:“金秋时节正好食蟹,昨日我便让人备下了,还请亲家母赏光。”

    沈夫人看着安锦也是一万个满意,拍着安夫人的手笑道:“我见那小花园菊花开得正好,要不咱们一块去看看?让年轻人们自己玩去,我们就别打扰他们了。”

    说笑着,两位夫人便一齐离开,将空间留个了安绣同沈凌峰。

    沈凌峰上前作揖道:“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许久不见安锦小姐似乎消瘦了些许。”

    安绣眼眸轻颤,看向流光溢彩银杏叶里的沈凌峰,不可否认她的妹夫确实一表人才。

    但

    她支着石桌立起身来,先是回了个标准的礼,开口:“如此,便联手吧。”

    沈凌峰挑了挑眉,没想到安绣直接单刀直入半点不想多说,看着她对自己这番避如蛇蝎的样子他忽然来了兴致,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伏在她的肩胛处缓缓吐气:“恐怕要让安小姐失望了,我对加官进爵毫无追求,即便你将这告发的奖赏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安绣被这人被般调戏,又羞又怒但听他的言语心只觉凉了半截,抬眼看他:“那你想要什么?”

    听着明显颤抖不止的声线却依旧在强装镇定,沈凌峰弯了弯眉眼,面上一派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模样:“我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只想要安小姐,不知安小姐愿不愿意呢?”他松手退后几步想看看这个无礼的要求安绣会如何应对。

    只见安绣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好看得很,最后抬眸看向抱着双臂看好戏的沈凌峰恨恨说道:“恐母亲马上便要回来,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小姐这是瞧不起谁呢?”沈凌峰嗤笑一声,但明显心情很好脸上笑意也真实许多。

    安绣手中的丝帕几乎要捏碎:“那你要多久。”

    “啧。”沈凌峰拿出折扇仿佛因为安绣这个问题十分苦恼:“那得看小姐能坚持多久了。”

    安绣撇开脸觉得找这个人就是她现下最大的错误,正欲拂袖离开。

    后边传来低声轻笑:“难道小姐坚持不到拿到证据的那天?”

    安绣脚步顿了顿,这才知道这人就是在戏弄自己,深吸了几口气,转过眸子:“我会的,但你要答应我等这些事了结后让我隐姓埋名离开。”

    “嗯,我相信你。”沈凌峰再次走进,这次他收起纨绔子弟的神态伸手替安绣摘下了不小心落在发髻上的银杏叶。

    看着大气不敢出脸憋得通红的安绣,忽然觉得好像她也挺有趣的。

    只是——这枚银杏叶已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有那么容易离开吗?

    有了安绣的里应,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将这些账本、罪证交给父亲便好,他也知道这些一旦上达天听他们沈家的地位便更上一层楼,但焉知祸福?

    不过,这些都是他不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将要被送来的新娘子。

    太子特意选在大婚这日抄家其实也算给沈家一个警告,罪臣之女安小姐到沈家,一则断了沈家与其他世家的联姻防止结党,甚至沈家的嫡子嫡女也只能是罪臣的孙子或孙女日后如何真不好说,二则也算是帝王的仁慈不愿迁怒安家最后的独女,安定民心。

    但对沈府来说并不全是坏处,首先地位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同时也收割了大票民心。安府与沈府向来交好如今这番背刺很难不让帝心起疑,但若是嫡长子娶了安家小姐不仅表明安府情意深重更重要的是表明他们公私分明是个好官是个好下属。

    这也就迫使他们必须对安绣好,不得不说他们这位储君手腕不输圣上,甚至比圣上多了几分仁慈。

    可谁知,安绣竟然在花轿中服毒自尽,看着没了生气的新娘子,沈凌峰忽觉得当初看安锦遗体那种可惜之感又来了。

    为了不让这种可惜感蔓延,于是他找来有名的茅山道士招魂,一开始道士不愿,但当他把刀架在道士颈上时,那老道哆哆嗦嗦地跪下答应了。

    只是招来的安绣情绪十分不安定,动不动就扑过来想杀他,不免皱眉,那老道上前:“公子,我这有消除记忆的法子,只要将安姑娘的记忆消除何愁她再造次?只是这能消除多少还是得刺激安姑娘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旧事,我才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