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我不见,我不见!”

    女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打乱了。陆城赶紧回头又继续劝慰了一番,最后才长吁一口气出去了。

    卢南琛见他来,笑的颇有一番意有所指,“怎么这般久?再不来,我这衣服就干了!那丫头不肯出来?”

    “不肯!”

    “真打算一直带在身边?”卢南琛接过衣服,没急着回包间。

    “那倒没有!君子不乘人之危!但既然出手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她在上海安顿下来,再将她妈和弟弟妹妹送过来!北平算是彻底待不了了,那地方于她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那你注意点分寸。别做了老好人,叫姑娘总是真心错付!”

    陆城闻言没忍住,咧嘴笑了,“五爷您还是操心您自己吧!”

    他指了指卢南琛被红酒染红的衬衣。

    “滚。让人送点吃的过来,点两杯牛奶!”

    “马上去!”

    卢南琛待着门边没急着进去,反而是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咳了一声后,才推门进去。

    刚进门,他便道,“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你怎么不换好就进来?”

    “陆城的房间也不方便!只好委屈你了,你这个女中豪杰给我泼了这么一身酒,想来是不会介意我换衣服的!”

    “我介意!”宋慈音背过身去,跺了跺脚。

    “介意也没用,我这衣服已经脱了,很快!”

    他说的快是真的很快,不过片刻,便重新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衣,“会系领带吗?”

    “你上一条不是系的挺好吗?”她仍旧没转过身。

    “你观察的倒是仔细!上一条是陆城帮忙的,我这手时不时还是有点痛的!你会吗?”

    她终于转了身,摇了摇头,“不会。”

    “你过来,我教你!”他反而有些开心。不会,说明她没给别人系过!

    他算是发觉了,他现在对着她说谎那叫一个顺溜。

    她手里拿着领带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往自己脖子上一套,“你给我示范一遍,我看一下。”

    卢南琛没动,只看着她,她被盯得有点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我手不方便。”

    她有些讪讪,想摸摸鼻子却忍住了,顺手将领带戴到他脖子上,“最近多忘事,别介意!下一步该怎样?两边一样长吗?”

    “宽边长点,然后……”

    哐当哐当的火车声里偶尔闻得几声蝉鸣,也不知它们是蛰伏于哪个林间树木。

    漫长的火车旅途因为有了熟人作伴,显得也没那么无聊难挨。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车终于到了浦口,小北寻到她后,大家一起下了车,因为要过江乘车,一时间人流都涌向渡口。

    她无意紧跟卢南琛,不过一个转身的空档,人便寻不见了。

    江上风大,天色也不好,远远望去,江面黑云低垂,怕是有场大雨将至。

    她只在心里祈祷,等过了江再下雨。

    不过天不遂人愿,刚上渡船,雨便倾盆而下,整个江面上一片水汽朦胧,风还大。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还会因晕船吐的天翻地覆。

    小北替她寻了船尾人少的地方,她抓着栏杆强迫自己不去想坐船这件事,可心头那种晕眩感夹杂着心头压不下的恶心,她吐的更厉害了。

    “小姐,你往远处江上看,兴许会好些!”

    小北自己也没好多少,宋慈音吐完,他便往一旁干呕去了。

    “含片生姜,会好点!”

    身后有人突然出声,宋慈音无力地回头,原来是同一包间里的老妇人。

    此刻她手里正举着片生姜,宋慈音接了塞进嘴里。

    生姜的辛辣很快就压下了她心里的恶心感。老妇人满意她的反应,一转身,给小北也递去了一片。

    “你们这主仆二人倒是有趣,两个都晕船,谁也顾不上谁!”

    宋慈音勉强挤了个笑脸,撑着伞站起来。裙摆已经透湿,此刻的伞无疑是摆设。

    船头有些吵闹,她瞟了几眼,便转过头不理。

    老妇人见状便道,“说不定是为了谁踩了谁的脚,人一多,就这样。咱们就待在这,清净!”

    她当然没心思去管前头发生了什么,只心里对老妇人起了点好奇心。

    “老太太是打哪儿来?往哪里去?”

    “天津上的车,往上海去看我那老姐姐!”似乎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她语气蓦地伤感起来,“我们姊妹几个,天南海北,这辈子怕是聚不齐了,也就我一个人身体还算硬朗!”

    宋慈音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劝慰,忽听“咚”一声,有什么掉水里了。她惊得起身,同小北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三人立马扒住栏杆往江里瞅,老妇人急道,“今天风急浪大,不好救人!”

    小北却眼尖,“好像是陆先生!另外一个人不认识!”

    宋慈音还没反馈过来,“咚”又一人入水,这次她瞧得清楚,那人身上的领带还是她给系上的。她的眼泪“唰”便下来了。

    “小姐,别怕,我下去!”说话间小北已解了船尾备用的绳子,船上的老船工此刻也绑了绳子套上救生圈,往江里去了。

    小北也跟着入水了。

    可是她的腿在发抖,身上也在发抖,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水可怕,江水更可怕。

    “小姐,快看,他们被捞上来了!”

    她拼命擦掉眼泪,扒拉着栏杆想要看的清楚。老船工们的水性极好,一个出入水间便将人救了,小北身上绑了绳子没游多远,便被老船工招呼着带回来了。

    他们没直接上船,反而是坐着小船被直接送去了岸上,她只得匆匆提上箱子,往船头挤。

    船靠岸了,她的手被老妇人一把抓住,随后便被带入人流。

    到了那岸上,大雨依旧,小北浑身湿淋淋地等在长亭下。

    “你没事吧,小北?他们呢?”

    “您放心,都没事。卢五爷说,让我们去火车站附近的宝林旅馆住一宿,明早再走!”

    她猜卢南琛应该是想告诉他们,去宝林旅馆找他。当下也没耽误,同老妇人道了别,便往宝林旅馆赶。

    旅馆不算大,但胜在干净。

    老板娘是个二十五六的女人,一身熨帖的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时下最时髦的卷发配着红唇,整个人显得风情万种。

    见宋慈音二人一身泥水进了店,丝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哦哟,怎搞得这么脏呀?泥潭里滚过的吧?”

    “有房吗?”宋慈音没好气道。

    “有,一间?”

    “两间,有热水吧?”

    “有,这边登记。哎哟,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眼神倒是吓人的哟!喏,钥匙,二楼的第二间,第三间房!缺什么跟我说!”

    妇人倚在柜台上,捞起团扇,斜眼觑着两人。

    宋慈音刚朝着楼梯走了一步,又折返回来,“你这边有姓卢的先生过来住店吗?”

    妇人摇扇的动作一顿,片刻便听她笑起来,“我跟你讲哦,我这店一天来来往往不晓得多少人,我怎么能知道哪位姓卢!况且姓卢的那般多,你又怎知是你要找的那个呢?”

    说了跟没说一样!

    宋慈音只好低头道了谢,同小北到楼上安顿。

    进屋之后,她没急着梳洗,反而是走到临街的窗边,掀起窗帘瞄了一眼。

    窗外是茂盛的悬铃木,雨未歇,打在叶上,嘀嗒的声音让屋里显得更加寂寥。

    直觉告诉她,楼下那老板娘应该是知道她问的是谁。可人家拒绝向她透露,她也没办法逼着对方,眼下能做的便是等。

    她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脏衣服洗干净后,她下楼问有没有晾衣服的地方,借着这个机会,她在一楼柜台处逗留了一会,进出的人员里都没有卢南琛。

    这让她觉得,他可能根本没来这处,只是借着机会将她支开。

    至于为什么要支开她,她也很想知道。

    心里又装了一件事,导致她晚饭吃的极少,引得楼下老板娘还打趣她“猫儿般饮食”甚至还怀疑她是不是病了,她无法,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因着白天的一番折腾,天黑之后,她困得很,饶是再努力保持清醒,还是不到一会便睡了。

    夜里雨又下大了,她从梦里惊醒,才发觉下午开窗忘记关窗了,忙赤脚下来关窗。

    窗户关上了,她却没了睡意,恰在此时,屋外有人小声地在敲她的门。

    “谁?”

    她隔着门,小声问了一句。

    敲门声断了,她也不敢开门。便打算不管,转头准备回到床上去。

    可声音又响了,她折返回去,手里拿了鸡毛掸子,犹豫间将门开了一丝缝。

    “谁?”

    “是我。”

    熟悉的嗓音,她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将来人让进来。

    未待她回神,她便已经被来人抱在怀里,“怎么不穿鞋?这几日温度低,小心着凉!”

    她忘了反抗,直到被放到床上,她才爬起来,压着声音小声道,“你伤着没有?”

    “担心我?”卢南琛笑笑,鉴于刚刚抱着她没反抗,这次他还是非常自然地将她搂过来,手刚接触到头发,他便蹙了眉,“怎么头发也是潮的?嗯?”

    “不碍事。你告诉我,昨晚火车上的人是不是找你的?还有今天,今天跟陆先生一起掉到江里的,是不是也是来找你麻烦的?”

    “也不全是!”卢南琛起身,寻了屋里干净的毛巾过来,让她趴好,给她细细擦着头发,“他们想要的东西,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