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他似乎还不相信,她终于是抬起眼,对着他认真道,“这本书对你来说也许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它就是一本普通的《诗经》!我明知你珍重它,为何要做强盗的事呢?跟你开玩笑的呢!”

    “行。喏,给你的!”

    他将红木盒子推过来。

    “什么?”

    她接过,轻轻打开,是一对水头颇足的翡翠镯子,哪怕今日光线再不好,也不能遮了这对镯子的干净透明,她一个外行,都能瞧出这绝非普通镯子。

    “一手一只,也好遮一遮手上的伤痕!”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将盒子盖上,推了回去,“况且,我不在乎手上这伤痕!”

    “拿着!”他将盒子又推了回来,“那日瞧你穿旗袍,身上素净的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想起这镯子,便觉得你就是缺了这!戴上我瞧瞧!”

    “我,我可以自己买的!”

    “这可不好买,市面上多的是劣质品,骗骗你这样的外行绰绰有余!戴上瞧瞧,又不要钱!怕什么!”

    卢南琛挑了一只递与她,“你自己戴,还是我动手?”

    “我自己来!”

    她妥协了,犹豫着接过那只镯子,微拢手心,轻轻松松套进去了,要不是手腕上那伤疤,这水头上好的翡翠倒真是衬人。

    可是,她发现脱不下来了。

    这头,她悄悄使劲,那头卢南琛开了灯,看她暗暗努力将镯子往下撸却怎么也撸不下来,急的脸色都红了,不禁抿唇想笑。

    “这算是套牢了!”他出声揶揄,“戴着吧,好看!”

    “我,我,”实在是取不下来,她抬头,有点为难,“我跟你买!”

    “给了你的,便是你的,我卢南琛送人东西,岂有要钱的道理,音音莫不是在笑话我?”

    看她着急的模样,着实有点搞笑,他忽而想起一事,“这样吧,我问你一件事,你回答我!”

    “你想问什么?”

    “今日颜牧泽同你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相比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跟他貌似更加熟悉!”

    “我想听你说!”

    “他让我陪他吃饭,我答应了!”说完又觉不妥,便加了一句,“这是交易!这个问题不值这对镯子!”

    “怎么就不值了?”

    “只要我跟他吃饭的消息一出来,你不就知道今天他是问了我什么吗?这答案,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稍微耐心等等便会知晓的!”

    “拿着吧,便当是你的生辰礼!提前送你罢了!”

    仿佛有道惊雷在心头炸过,而后是无尽的轰鸣,到最后只由得她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

    “盛恩瑾,瑾,音同槿,生于木槿花开的时候,我记得伯母有跟我解释过你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还认真观察过木槿花,年纪小,只觉得木槿花颜色太过艳丽,如今年岁渐长,才觉得花开浓烈,方不算辜负花期。

    “这我要查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没再说话,合上盖子,戴在手上的镯子她也没再去取。

    院子里雨势稍歇,忽闻外头一阵嬉笑。

    “我们的小豆儿今日可玩开心了?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秀秀给你做炸酱面吃好不好?”

    “好,我要很多很多的黄瓜丝!”

    “好的,给我们豆儿放很多很多的黄瓜丝!走啊,我们做饭去!”

    “可是秀秀姐姐,我想玩会水~~~”

    宋慈音没想到糖豆真的在狐狸塔,当下起身,狐疑地望向卢南琛,后者没说话,只对着她朝外一点头,示意自己没骗她。

    她开了门,出去。

    屋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天色较之前亮了不少。

    秀秀,还有站在一旁的小何见她从主屋里出来,皆无半丝惊讶,只温和地跟她问好。

    “宋小姐是来看小豆儿的吧!”

    而小豆儿早就瞧见她了,飞奔过来,抱住她的手便不松开。

    她捕捉到孩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这么小的孩子,对着她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欸,造化弄人!

    “有没有想我?”她反手握住糖豆的手,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看他嘴角还带着糖渣,不禁笑起来,“你个小馋鬼,嘴上还带着糖呢!”

    “想,音音姐姐为什么好久都没来看我,我每天都坐在门口等你!”

    她眼角一酸,她能想到那个场景。

    起初带糖豆在杏花胡同的时候,她总是在黄昏的时候见他独自坐在台阶上,眼睛盯着大门,一眨不眨,从漫天红霞等到夜幕降临。

    最后,总要扁着嘴,忍着泪水,问她“为什么爹爹还不回来?”

    她也不能告诉他,你的爹爹永远回不来了。

    后来的场景便是一大一小都坐在台阶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你爹爹去很远的地方给你买糖豆去了,听说哟,那里的糖豆都是仙人做得,非常好吃,不过呢,就是有点远,你可能要多等一等哟!

    可这样的谎话说了几次便不管用了,糖豆每到天擦黑还是坐在台阶上,直抹眼泪,说是不要吃糖豆了,他要爹爹回来。

    这个时候宋慈音也只能跟着抹眼泪,一大一小,背影甚是凄凉。不过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糖豆不再要爹爹,转而天天黏着宋慈音,小东西天天姐姐,姐姐的叫着,叫的人心软。

    “这小家伙啊,就是嘴甜!小豆儿,我问你,你之前跟我说的漂亮妈妈,是不是宋小姐?”秀秀存心想逗逗他。

    “不是我说的,我没说,哼!”糖豆有点气恼,瞪了一眼秀秀,随即委屈巴巴地瞧着宋慈音。

    “你叫谁妈妈?”卢南琛从屋里出来,换了一套浅灰色衬衣,此刻看上去,脸色不善。糖豆立马抱紧了宋慈音的胳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偷偷瞧上一眼。

    “他叫我妈妈,你有意见?”她起身,握紧糖豆的小手,颇有些挑衅地看向男人。

    “我没意见啊,我能有什么意见?”他虽笑着说,但院子里的小何和秀秀都觉得后背有些凉,“很好呀,你如果不是读书,十六七嫁人生子,有这么大个儿子,倒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小家伙,你这位妈妈她还是个姑娘,你是不是还得负责给她找个丈夫,成个家啊?”

    “欸,你这人,你胡扯什么呢?他还是个小孩!”她赶忙捂住了糖豆的耳朵,一边拿脚踢向他。

    “你可以做她丈夫吗?”糖豆却扒开宋慈音捂住他耳朵的手,朝着卢南琛一伸头,一脸的天真,“可以吗?可以吗?”

    童言虽无忌,但落在大人耳里,却都变了味。

    秀秀和小何憋着笑,但碍于卢南琛在场,只得偷偷招呼彼此往厨房里去。

    “啧,你这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丈夫吗?”宋慈音回身又蹲了下来,捏了捏糖豆略带肉肉的脸。

    “知道,过家家,你是妈妈,他是爸爸,我是宝宝!”糖豆指了指卢南琛,后者背着手,只抬头望向远处,要不是他略带耸动的肩膀,宋慈音都怀疑他根本没注意到糖豆的话,“可是我已经有爹爹了,那,不要他了!他好凶,都不准我哭!”

    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心翼翼。

    “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宝贝!”宋慈音扶额大笑,立时狠狠亲了一口糖豆,“卢五爷,我们的卢五爷,居然被嫌弃了,还是被个小娃娃!”

    “看什么,还不滚去做饭!”

    厨房那头,秀秀和小何探头探脑,被卢南琛瞧见了,一嗓子便被吼回去了。

    继而他蹲下身,勉强挤出一丝笑挂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凶,“上次给你的糖好吃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糖豆的眼神变得闪闪发光,一颗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还想不想吃?”

    糖豆点头。

    “那谁是爸爸?”

    糖豆歪着头思考了会,又看了一眼宋慈音,小眼珠子转的飞快,随后一指卢南琛,“你是爸爸!”

    然后仰头看着宋慈音,“他是爸爸,不是爹爹,爹爹是我的爹爹!嗯,他是爸爸!”

    稍后一双小手便伸了出去,要糖。

    “在床头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

    糖豆飞快地甩开宋慈音的手,跑向内屋。

    徒留她站在原地长吁短叹:一颗糖就能收买的小孩!

    “啧,这点口头上的便宜也要占?感觉你与陈飞儒越来越像了!”

    “我与他本就是表兄弟,像一点又有何奇怪?他与那位傅小姐进展怎么样了?”

    “小蔓?”她恍然想起她与傅小蔓扮成男子模样分别在舞厅和狐狸塔撞见陈飞儒的左拥右抱时,小蔓的咬牙切齿和撒泼似的谩骂,“成不了!一个坐拥佳人三千的家伙,配不上小蔓的真心!”

    “怎么?”

    “好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怎么还老想着三妻四妾呢?”

    “他这是婚前贪玩,婚后定能收性子!”

    “脏了就是脏了,还分什么婚前婚后!”宋慈音下了台阶,立在院子里,对着卢南琛微微蹙眉,“你与他辩解,果真是一丘之貉!”

    这倒真是冤枉。

    “谁与谁是一丘之貉啊?”

    陈飞儒打外院走来,见到宋慈音的刹那,便被她手上的镯子吸了目光。

    “你手上戴的什么?”

    一边拿眼觑着立在台阶上的人。

    待他近前瞧清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你居然真给她了?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