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括走过去时,夫妇正低声耳语,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事情有些棘手。

    “叔叔阿姨好,大老远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括的眼神在夫妇脸上一扫而过,夫妇两人神色憔悴许多,眼睛哭肿了,坐在他们中间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正低头折着餐桌上的纸巾。

    “括括!”女人立马拉起他的手,激动地说,“我家大儿子这两天要住院,家里还有小儿子要照顾,实在照顾不过来了。”

    林括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如果可以,林括当然会回绝夫妇的“求助”,但问题是,出于人道精神,他总是不得不去接受。

    “阿姨,”林括拍了拍女人的手,挤出一抹笑说道,“我最近也在医院,偶尔可以过去帮忙。”

    “括括,”夫妇俩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林括好话说尽地终于把人送出门,折回来的时候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捋了一把头发,一脸愁容地喝完刚送上来的咖啡。

    还是太心软了,林括想。

    病房里,男护士正检查着季凡肋骨处的淤血,指尖有些多余地在伤处轻轻抚摸。

    一只手从侧边伸进护士的护士服里,衣服随着上下起伏,季凡抚媚地看着男护士渐渐颤抖的指尖。

    “咳。”林括靠在门框,大声咳嗽了一下,“注意点。”

    季凡看了一眼门口,手缓缓放下,撇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几口,男护士一脸尴尬地快步离开病房。

    “去干嘛了?”季凡缓缓放下水杯,盯着林括说道。

    “去见个朋友。”林括有些心虚说道。

    林括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季凡是林括所有前任里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总能一眼看出对方的情绪,对方遇到难题时,总是不露声色地解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舒适和轻松感。

    哪怕是林括这样名声在外的“不负责”,也不得不承认,有季凡这样的人在身边,是个人都很难不为他心动。

    好在分手后季凡很快就消失了,所以这两年,林括也没怎么可以地想起他。

    “帮我拿条湿毛巾,”季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低头闻了闻衣领说道:“我快臭死了,不能洗澡总得擦下吧。”

    “啊?”林括愣神中只听到了后半句,一瞬间脸红了起来,激动说道,“你自己擦啊!”

    季凡没有说话,嘴角噙着一抹邪笑。

    林括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季凡的话,连忙解释了几句,但越解释越刻意,一脸慌张地躲进厕所里。

    时至今日,林括都说不好他面对季凡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个人,跟你度过初夜,你们甜蜜过、争吵过,耳鬓厮磨过——这样一个人,在分道扬镳之后,想要跟他退回“朋友”那条线,对林括来说是不可能的。

    因为分别的怨恨是真的,但爱也是真的。

    林括端着盛满水的盆子在床边放下,蹲下身子轻拧打湿的毛巾,递给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季凡。

    “怎么?”季凡手搭在林括手上,暧昧地挑了挑眉,“不帮我擦?”

    “自己擦。”林括皱了皱眉,用力甩开他的手,走到门口说道:“我有事出去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凡,去夫妇大儿子病房的路上,林括鬼使神差绕了几段路。

    不得不说,他有时候实在佩服对方,对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调情。别人不说,起码他自己就做不到。

    快中午十二点时,林括拿着午饭走了进来。

    季凡裸着上身,腰间系着松松垮垮的浴巾,每一处肌肉都像雕刻出来似的好看。

    他抬头看了眼林括,又继续削着苹果说:“去哪了?我快饿死了。”

    林括没有搭话,他刚被麻烦的病人折磨得心力交瘁,没有心情去搭理季凡。

    “我来削吧。”林括拿过季凡手里的苹果,在他旁边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饭盒说道:“你先吃饭。”

    季凡扫了一眼林括的脸,欲言又止地愣了一会儿,还是无言地打开了饭盒。

    “再削个梨吧。”林括刚削好苹果,季凡就随口说道。

    如果这句玩弄他的话放在平时,林括还能无所谓,但他今天实在太憋屈了,这句话直接点燃了他一直隐忍的情绪。

    “季凡!”他用力推了一把季凡拿着筷子的手,咬着牙说道:“虽然当初是我先离开的,但也没必要这样对我吧。”

    “我没那么幼稚。”季凡冷笑了一声,指了指林括的嘴角说道:“我是想让你吃,你都上火了。”

    林括愣了愣。

    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喉咙干得咽口水都刺痛,嘴角也有些裂开,辣得生疼。

    因为早上太忙,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早上出去溜达,”季凡拿起梨塞到林括手中说道,“看到你在照顾你男朋友了。”

    林括一面疑惑地看着他。

    “反正,”季凡继续说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可以不用过来的。”

    林括很快意识到季凡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那个是我朋友儿子,而且他才十八岁,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

    其实林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忙地向对方解释。

    正如磁铁相吸一样,他总觉得,离季凡越近,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会变得越多。

    “怎么不可能。”季凡拿起有些氧化的苹果,咬了一口,嚼了许久说道:“你当初遇到我也是十八岁。”

    林括呆住了,他没想到季凡这么轻易就提起过去,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和表情,而他却自以为是的因为这段往事不断苦恼。

    这种感觉,让林括勾起两年前离开季凡时屈辱的感觉。

    他的内心开始颤栗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静脉中膨胀,逐渐沸腾起来向身躯扩散,那时隐忍已久的静默的仇恨的力量,强悍而迅猛冲决了感情深处的苦痛。

    “砰”的一声,季凡被紧紧抓着衣领推倒,脑袋撞到沙发把手上。

    林括眼睛发红,声音颤抖喊道:“你到底想干嘛啊!”

    季凡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皱着眉的男人,没有说话。

    林括看着季凡的表情,情绪更加激动,追问道:“你说话啊,你说啊!”

    “你应该问你自己,”季凡垂下眼,淡淡地说:“你想干嘛?”

    林括愣了愣,原来从头到尾一直在介意的是自己。

    他松开紧紧攥着的手,像泄了气般仰天瘫坐在沙发上,面孔呆滞,琥珀色的眼眸里泛着泪光,眼神中透露着忧伤与凄凉。

    过了许久,林括轻声说道:“我要你告诉我,当初我的离开是个错误。”

    说罢,他垂下了双眸,两行清泪渗了出来,在他瘦弱的脸颊上留下了一行浅淡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