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恩在出了周府大门时,看到柳树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迹,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何俊,被气的不轻啊!这周怀安,真不是个好东西!”

    话虽说着,人却不自主的笑着。

    倒是周少安,喝了几盏茶,又逗了会养了多年的八哥,才离开花厅。

    回到梦兰轩后,抬眼看去,一愣。

    似乎被美人对镜梳妆的画面所吸引。

    只见,杜若卿端坐在铜镜前,三千青丝如瀑,柔顺的垂于背脊上。

    仔细一瞧,她眉淡如烟,唇色淡雅,脸上还未施妆。但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倾国之姿。

    周少安习惯性的将双手复于胸前,舌头在口中咕噜噜的转动,嘴角似笑非笑,一身的匪气。

    见若卿转过头,横他一眼。心头有些不屑,想起方才何俊一口一个“未婚妻”的叫着。

    心头那股子戾气翻然又起,不知不觉的,他径直的朝若卿走去。站在若卿的背后:“方才,何俊来府上喝茶。”

    闻言,若卿梳着青丝的手一僵,看也没看他,只旁若无物的继续梳她的青丝。

    周少安瞧了一会,她还是不理他,他便伸手,忽地一抓。

    若卿梳着青丝的手被她猝不及防的捉住,却纹丝不动,任他抓着。

    表情亦是难以言喻的风平浪静,可她却不知,这一切落在周少安眼里,那些波澜不惊实全然是暗藏汹涌。

    果然,毫无预兆之下,男人双手捧起她的头,弯下腰猛地吻了过来。

    感到男人气势的勇猛,若卿便知他心存不快。

    有些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少安这人除了肆意妄为,还有着极端的占有欲。

    他大概总会用那种方式来证明,她是他的。

    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庞。手也逐渐下移,不过须臾,衣裙落地。

    他移到身后,手从腋下穿过,握住。吻着她的耳垂:“他来了,我不许你见!就是不许!”

    若卿已是面色潮红,大概是知道反抗无用,加之脚上有伤,这次她并无挣扎。

    周少安吻着她的耳根,可是不管周少安如何施以温情,若卿丝毫没有回应。

    就在周少安到了火候,有些急不可耐之时,若卿发出一声冷笑,这笑,让他停了吻,对视着她道:“你笑什么?”

    “我若想见,总能见着,若是不想!”话未说完,嘴猝不及防的被他堵上。

    有些话,他连说,都不允许。

    若卿开始后悔,她真不该为逞一时之快,拿话激他。

    只见周少安眼神骤变,如同他饲养的那只狼。带着吃人的气势,就地将她放置梳妆奁上。

    与此同时,妆奁上的胭脂水粉落了一地。

    不过须臾,妆奁撞击墙壁的声音贯彻整个寝室,因着妆奁狭窄,若卿的手一通乱抓后,依旧无处安放。

    最后,索性抓着他的肩膀,手便随着他前前后后的晃动。

    妆奁敲击墙壁的声音渐渐激昂,声音越发响亮,却在响到极致时,戛然而止。

    他埋在她颈侧,“今日,我休沐,想去哪?出去逛逛?”

    若卿将他一推,“周少安,你疯够了,就消停会。我想去大理寺见我姐姐,你能同意吗!”

    这个时候的周少安,已然风轻云淡,一切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不过,想要见姐姐,他当然不同意,她还没对他好!凭什么!

    “带你去街上转转。”周少安道。

    若卿伸手拿起被周少安随意扔在铜镜上的小衣,挂在身上,没好气的道:“周少安,你还是自己去吧!我挂念姐姐,没心思!”

    周少安一听,笑了。这话,分明实在赌气!

    他伸手抓起她的手,阻止她继续穿衣,审视一下摊在地上的衣裙,“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去转转。”

    若卿知道,他周少安说出去走走,就算绑也要将她绑去。

    秋云手捧着托盘进了梦兰轩,若卿一瞧,托盘上是一套已做好的衣裙,光看面料,便知是市面上极为珍贵罕见的方孔纱,和岭南一带生产的云锦。

    即便是曾经的若卿,这样的衣料也就那么几尺,再做出衣服来,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件。

    待若卿穿戴齐整,转过身时,周少安整个人定住了,他心潮一动,清明的眸中似有繁星闪过,嘴角不由的向上勾起。

    美。

    一身曳地千色桃花娇纱裙,清淡中隐匿着娇艳,越显得她媚而不俗。与那双媚态撩人的双眸遥相呼应。

    臂上那条淡粉色云丝披帛,轻盈缥缈,胳膊稍一摆动,端然生姿。

    只是她不肯与他笑,若是一笑,恐怕满园子的团花簇锦也会黯然失色。

    戴上赤金垂珠耳珰,点翠镶红玛瑙珠钗,更凸显她清艳脱俗的气质。

    周少安满意一笑,这般穿戴,无可挑剔。

    秋云站在一旁看的出神,“杜姑娘,你比那画中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若卿不以为意,戴上了帽围,周少安看出她是不想让人瞧见,她被他抱着。

    伸手摘了她的帽围。

    若卿一急,便伸手去抢。然而,他身量太高,脚上又有伤。心里本就有气,抓起周少安的胳膊,咬了一口。

    周少安疼的眉头紧皱,嘴角却咧着,“抢不过就咬。”脸往若卿那凑了凑,放低了声音,“方才,你是怎么忍着的,不咬我!”

    若卿的脸一红,声音小的只有周少安能听到,恨恨道:“无耻!下流!”

    说完,尴尬的用余光撇了眼秋云。

    周少安手抵着下巴,慵懒的坐在木椅上,一脸痞笑的瞧着她。

    秋云尚未离开,听了这话,一脸茫然。

    她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又想起自家大人前几日被杜姑娘咬破的嘴角。她当即断定,她家主子又多了个癖好!

    被人咬!不,是被杜姑娘咬!

    马车穿过长街,绕过北巷时,若卿抬起窗帘向一处牌匾瞧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周少安一瞧,是一家当铺,上面写着“万千典当行”。

    周少安当即叫停了车夫,抱着她走了进去,若卿环视一圈,便垂下了头。周少安一看便知,她在找什么东西。

    出了当铺,周少安便问她:“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若卿不想理他,更不想同他讲,她在牙婆子手里遭受了什么。更不会告诉他,她想找回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玉镯。

    见问不出来,周少安抱着她将满城的当铺都瞧了个遍,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瞧着一旁的一梦楼正是热火朝天,座无虚席。

    周少安问也不问,抱着她便往一梦楼走,穿堂而过时,他们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堂内之人齐齐的盯着他们目不转睛,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年轻女子被一个男人抱着,进了一梦楼。

    周围人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的若卿越发的恨起周少安抢走她的帽围。

    奇怪的是,门口明明挤满排队之人,这周少安竟大步流星的来到二楼的包厢,掌柜更是亲自躬身等着吩咐。

    这位置好似为他准备好的。

    若卿固然清楚,一梦楼更是达官贵人聚集地。若卿曾经是这里的常。

    除了这里菜品精致,味道独特以外,京城内,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暗黑交易,常定在此处。

    尤其被坊间称之为鬼魅的“青龙帮”。

    周少安的手哒哒的敲着桌面,一应吃食井然有序的端了进来,皆是周少安的习惯。

    什么时候喝汤,什么时候用点心。热帕子,漱口痰盂,就连这个包厢的格调也是应着周少安的喜好。

    若卿对此不甚了了,不过也猜出,这周少安与一梦楼关系非凡。

    饭吃到刚刚好时,一梦楼洪掌柜推开了包厢的门,一副有话不方便说的表情。

    周少安瞧了若卿一眼,便出了包厢的门。

    周少安在前,洪掌柜在后,许是走的急,门竟忘了关。顺着门外,若卿向外瞧了一眼。

    这一眼,若卿心头一涌,某些情愫一涌而上。

    只见崔意婷正跨步进了一梦搂的门槛,脸上笑容可掬,身后还跟着一位紫衫绿裙的姑娘。

    那人正是吴德的妹妹,吴意。杜若兰的小姑子。

    吴意与崔意婷梳着同款碧云髻,鬓边同样簪着杜鹃花,除了钗环首饰略有不同,远远望去,好似一对姐妹花。

    话说,若卿与崔意婷打小就不对付。

    若卿也不知为何,这京城内贵女无数,可那崔意婷非要追着她比。

    而且,每次崔意婷都是输的那个,无论是比美,比音律,还是比才学,崔意婷费心劳力的准备,总是败兴而归。

    就拿几年前的蹴鞠赛来说,崔意婷穿了一身波斯锦缎云罗衫。经太阳一照,散着金灿灿的光,直晃的人眼花缭乱。

    为达到卓尔不群的效果,她特意佩戴了波斯才有的水晶簪,脸上擦的是从波斯而来的玫瑰膏。

    就等着艳压群芳,压一压杜若卿的风头,以此吸引某人的注意。

    没想到的是,那日,杜若卿以自创的桃花妆,吸引了达官贵胄的赞叹不说,日后,京城内的女子竟争相效仿,皆在额前点缀桃花,以此增加媚态。

    若说宴会最引人入胜的,倒不是聚众享乐,而是贵女们争奇斗艳,世家子弟评头论足。

    恰如那日的御史大夫之子说的话,刺激的崔意婷回去便撕碎了那身波斯锦。

    那话固然是偶然听见,崔意婷却永生难忘。

    “这美人啊,除了长相倾国倾城,还要会穿衣打扮,就拿杜若卿来说,那桃花绣在月白色的缎面上,真是别出心裁。又以月白轻纱为裙,恰好衬着她的轻灵之姿。整体看来,媚而不妖,甚美!”

    “再瞧那崔意婷,波斯锦遇光则溢光,她偏又戴了水晶簪,裙面上还镶了金丝线,就连脚上的绣鞋,也不忘发光,居然嵌了几颗珍珠。乍一看去,华贵是华贵,却杂乱的豪无章法。晃得人眼睛疼!还有她那气质,怎么看都觉得,她与那些金灿灿的衣服不甚协调。”

    那时的崔意婷,听了这番话,眼泪登时就涌了出来,双拳紧握!

    可她恨的却不是御史大夫之子,而是那位被人众星捧月的杜若卿。

    许是嫉妒心使然,她竟躲在暗处,向杜若卿的衣裙上扔了泥巴。

    那时的崔意婷怎么也想不到,暗处,有双眼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人便是周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