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风雷堡,长白崆峒齐剑啸。

    武林四大门派,威名远播天下。

    风雷堡堡主齐天真君,于二十余年前手创风雷堡,门下弟子二三百人,四大高足更是名动武林,武功均可与少林掌门比肩,齐天真君本身武功更有天下第一之誉,风雷铁堡,藏龙卧虎,无人敢轻犯。

    这日午时,却有一位二十上下的外派少年要进风雷堡见齐天真君。

    此人姓李名愈,乃长白派名宿智冲大师亲传弟子,在长白派属于第三代传人,与当今长白掌门吕非平平辈。只因吕非平之子吕道阳年少轻狂,与师兄弟们在风雷堡附近经过时,说了几句对齐天真君不敬之言语,被当时路过的齐天真君的二弟子听到,一怒之下将吕道阳擒拿并扣押至风雷堡中。李愈奉掌门师兄之命,前往风雷堡要人而来。

    李愈见堡门大开,便即信步入堡。方走进十余步,忽听呼呼声响,自门洞后转出四条身材高大的青年汉子来,这四人身形几乎与门洞齐高,往门洞口一挡,天也仿佛黑了下来。

    李愈暗吃一惊,停了脚步,只听居中一名汉子问道“阁下何人?因何闯我风雷堡?quot声音宏亮,落地有声。

    李愈昂首答道“在下长白派弟子李愈,因敝师侄吕道阳言语间得罪了贵堡主,被贵堡高人扣押于堡中,今奉掌门之命,特来讨还。”

    四人见他年纪轻轻,竟口称吕道阳为师侄,不禁猜疑。方才问话那汉子道“既如此,请李年兄随我来。”安排另三人继续把守堡门,他为李愈带路,来至堡中一座宅院内,院内空房两间,十分宽畅。他安排李愈住下,说道“我家堡主近日不能见你,大师兄也不在堡中,我等不敢擅自处置此事。故请年兄在此小住一晚,待明日大师兄回堡再行定夺。”言毕告辞而去。

    李愈见此人气度不凡,但看样子却似乎是看守堡门的堡勇一般,心下甚以为奇,对这风雷堡大感神密莫测。

    看看天色将晚,便入室中练了一会儿吐纳功夫,准备休息。他运息三转,潜心入静,只觉体内真气运转自如,颇有进境。收功已毕,忽然耳边隐隐传来一片“哗哗quot之声,虽然极远极细,但他此刻行功方罢,耳目之感俱灵于常时,听得极为真切,知道是有夜行人到访堡中,且来者轻功造诣极高。

    李愈心中奇怪,便将长剑连鞘握在手中,一跃下床,推门而出,纵身跳上房顶,向四下张望。只见正西方向一处阁楼之上,正有四名黑衣人沿房脊穿行。此时月光如洗,李愈看得十分清楚。猛然间,有人一声大喝,在夜空中传了开去,又有一条黑影自地上跃起,在第一层檐上一点足,已跳上阁顶。房顶早有一人挥兵器压上,两人一场拼斗。

    李愈见那人跃上阁顶的身法略嫌笨拙,但却也无声无息,不禁心中讶异,便在此室顶伏下身形静观待变。此时忽见另三人竟尔不顾与人交手的同伴,一齐纵身跃下楼去。李愈暗呼不好,忙提气在房顶上一路疾奔,跨过几重高阁,在那阁楼侧一排高墙上立稳双足,已见那三人跃下阁顶却并未落地,而是在第二层檐上一点足,跃过楼栏,推门而入。未几重又退出,原来自门内已杀出二人,将这三人拦在门外,一场厮杀。

    可惜这二人武功不甚高明,还未交手十招,便已被其中一个黑衣人长剑一翻一转,刺倒一人,右脚飞起,将另一人踢落楼下,这几招使得干净利落,显然这黑衣人手下不弱。

    李愈心中暗惊,便待扑上楼去,阻止三人再入。忽然间只听一声长啸,自夜空中远远传来,啸声未落,对面墙头上已飞起两条黄影,其速也不甚快,飘然落在院内,其中一人已是喝道“何方歹人,竟敢夜探风雷堡,不想活命了么?quot一语未毕,二人已双双跃起,飞上了阁楼二层。

    楼顶那名黑衣人与堡中人激斗正酣,一见两名黄衣人赶到,吃了一惊,早被对手飞起一脚,将他踢落楼下,也不知生死如何,那堡中人向二层一看,大喜叫道“大师兄,你们回来啦!quot

    阁楼二层三名黑衣人见势不妙,一齐出剑攻向二名黄衣人。二黄衣人各自闪避。三名黑衣人趁势长身而起,一跃下楼,拉起方才跌落的同伴,拔步便逃。二名黄衣人哪里肯放?刷的一声各自亮出长剑,飞身而起,剑光如白练一般直扑四黑衣人。

    四人见难以脱身,回身挥剑,与二黄衣人战在一起,四人以二敌一,六条长剑剑光霍霍,一场恶战,偶尔两剑相撞,激起火星飞溅,打得犹如走马灯一般。

    李愈看了半晌,已知两名黄衣人必胜无疑,便想就此回去,以免被人猜疑,正待起身,忽地眼前一花,两条黑影已自离自己藏身之地不远的墙头掠过,身形快如闪电。李愈心中一惊,右手握住剑柄。此时院中长啸又起,声振屋瓦,远远传了开去。李愈一怔,只见两名黄衣人悄立院中,地上却已倒下三人。原来就在他方才一念之间,院中已生巨变。两名黑衣人死于黄衣人剑下,而那个堡中人却也被另两名黑衣人突袭而遭重伤,方才跳墙而走的便是这两名黑衣人。而黄衣人可能是因为师弟重伤,未去追敌,只发声长啸,向堡中同门示警。

    李愈心中想道“这位黄衣剑大概就是那齐天真君的大弟子,我若能助他抓回那两名黑衣人,于我此行之大事或可有益。”便即飞身直追了下去。他的轻功极佳,片刻间便已望见前面两条急驰的黑影。

    那两人跑得正疾,忽然前面一座牌楼后转出一个高大和尚来,倒提一条禅杖,拦在两人前面。两名黑衣人武功着实不弱,在此等疾速奔行中,竟能立时立住身形,双双拔剑刺向那和尚。那和尚挥动铲杖荡开两剑,喝声“来得好!quot铲杖舞动,与二人打在一起。

    李愈见堡中已有人接应,不便贸然出手,便即闪身在一道墙后躲好,暗自观战。只见那和尚铲杖沉重,招数精奇,以一敌二,仍是大占上风,李愈心下暗赞。忽然间却听和尚一声大吼,竟似受伤了一般,而两名黑衣人已借机从和尚身侧掠过,继续向前奔逃。

    李愈大吃一惊,心中暗道“这和尚招数未乱,既已占上风,却怎会突然负伤?难道是我看走了眼不成”不瑕细思,飞身便追。经过那和尚身边时,忽觉一阵劲风袭来,慌忙侧身闪避。扭头再看,月光下只见那和尚一张脸阴沉冷淡,手中铲杖光芒闪闪,向自己沉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风雷堡?quot

    李愈急于去追那两名黑衣人,无瑕去理会他,转身便奔。那和尚展动身形从他头顶掠过,拦住他去路,再不言语,挥铲便打。这一铲势挟千钧,发出呼轰之声,向李愈当头压来。李愈见状,知道不可力拼,侧身闪了过去。那和尚借势换招,改下砸为平打,以“横扫千军quot攻他中盘,来势又猛又疾,声势惊人。

    李愈慌忙间纵身而起,在铲杖上方跃了开去,半空中拔出长剑,使开进手招数,两人一场大战。和尚铲杖势猛,李愈剑法轻灵,一时间倒也难分高低。李愈却自知难以持久,自己必将败于杖下。虽然对方是友非敌,自己却也不敢稍存松懈,否则难免受伤。他全神贯注施展师门剑法,拆解敌招,斗得甚为吃力,片刻间汗落如雨。

    斗得时间一久,那和尚也暗暗诧异“看不出这小子年纪轻轻,剑法上火候却也不浅。quot其实这和尚在风雷堡中位份也是不低,武功在同门中仅次于堡主,其余弟子无人能及。方才那两名黑衣人剑法虽强,却万万不是他敌手,至于两人又如何伤了他,却是别有隐情,李愈如何能知?

    那和尚铲杖霍霍连进几招,将李愈迫退数步,收杖停身,说道“好一个长白剑,无事的话,这便请回罢,免得伤了你我两家和气。”

    李愈向他拱一拱手,道“大师气了!”转身大步返回住所。

    那和尚目注他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书中暗表,这和尚法号天极,是齐天真君座下禅门第一弟子。他身在风雷堡,心怀二志,有意另开门户,他与点苍剑派奸人勾接,要盗取铁堡几本上乘武学秘典,为日后开宗立派之用,方才故意放走那两名黑衣人俱是点苍高手,二人武功本不是他对手,若非早已勾接谋划好,那二人在他杖下如何能轻易脱身?至于那两位中夜返堡的黄衣剑,却是齐天真君的俗家大弟子金向天及其妻殷梅沅,这二人因出堡办事,所以才被点苍派奸人乘机而来。但他们竟然中宵返堡,大出众人意料,这才致使敌人一无所获,反丢了二人性命。

    金向天夫妇将诸事处理完毕,返回住所,金向天在一张椅上坐下,向妻子道“沅妹,你看这四名黑衣是否点苍派中人?”

    殷梅沅将二人的长剑连鞘挂起后,答道“他们所使剑招身法,虽刻意以峨眉派招数施展,实则不脱点苍派武功之精髓,点苍派素与魔教勾接,合派上下尽丧侠义宗旨,干出此等偷鸡摸狗之事也不足为奇。quot缓步走到金向天身边,道“只是他点苍派虽然高手如云,却也未必是我堡之敌,不知怎敢夜犯我堡?”手搭椅背,双眸停在金向天面上。

    金向天面色更加凝重,喃喃道“莫非本门中有奸细作怪?……”一语及此,不由沉吟下来。

    正在此时,忽听院中脚步声响,夫妇二人俱都警觉,殷梅沅走到门边,掀帘观望,却见是本门师弟——吴氏三杰中的老三到了。吴氏三杰在同门中武功不弱,在堡中常司看守堡门之职,因知李愈的事紧,所以一待大师兄赶回,便连夜让老三前来告知。

    金向天听他说明其事后,道“此事已了,不必太过多事,明日打发他们走罢了。”吴老三领命而去。是夜无别事。

    李愈与吕道阳返回长白山后,潜心修习本门内功剑法,并向同门长老虚心求教,长老中不乏高手,见他如此勤奋好学,大多也不吝赐教。一年后,李愈的内功剑法俱已更上一层楼,同门第三代弟子中除掌门吕非平之外,无人可与他比肩,这才再度下山,重入江湖,行侠仗义,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这日,李愈在山东境上一家酒店用饭。这家店生意兴隆,进出人繁多,李愈坐在临窗一个雅座,自斟自饮,观看街上繁华景像,倒也自得其乐。

    正在此时,店门口大步迈入一名青年,年纪与李愈相仿,肩背行李,右手握一柄长剑,剑鞘装饰朴素,显然此人生性沉稳。他站在店中四下看了一看,径直走到李愈桌前坐下,与李愈正对着脸,将剑放于桌边,大声喝道:“店家,拿酒来!”

    店中小二应了一声,片刻后将酒端上,一壶酒一只杯放在他面前。那青年面色一变,道:“怎么就拿这么一点儿,怕少爷没钱付账么?”言毕“啪”的一声,自袖口抖出一枚约莫五两重的银锭来,摔在桌面上,道:“这点银两给你零花,快端坛子、大碗来!莫扫了大爷的兴!”

    那小二两眼放光,伸手去取那银锭,谁知那银锭竟似在桌子生了根般,拿它不下,登时面作猪肝之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青年微微一笑,右手食中两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扣,那银锭立时弹起,小二伸手接住,满面喜色的去取酒了。

    大坛大碗端上,那青年倒了满满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下去,将碗放下,舔了舔唇,似乎对此酒颇为满意。

    李愈见那青年如此做派,心下暗暗称奇:“这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我实是不及他。”他自忖把银锭嵌于桌面上自己也可办到,且至少可将之拍入二寸余,但仅凭双指之力便将嵌入的银锭自桌面上震起,自己可未必办得到。心下不禁凛然:“以自己的功力,与真正的高手相比还是大有不足啊!”

    想至此处,将手中这杯酒往唇边送去,忽觉面前劲风飒然,旁边一双手指向喉间袭来。李愈骤出不意,沉腕相护。立觉手中一轻,手中杯已被人抢过,而手中却似又多了一物。他大惊之余向双指袭来的方向看去。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大汉,身上衣袍宽松,左手提一把大刀,右手举杯,仰面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杯扔于桌上,那杯子落在桌面却是杯口朝上稳稳站定。那大汉将左手中刀交于右手,往肩头一背,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