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对江桓出去买个煎饼果子就带回来一个漂亮妹妹感到惊讶。

    虽然他们当中今天也有不少人见过纪淳月,但还是对江桓和她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

    单增多吉是一个,那个检票的姐姐也是一个。

    “你好啊,我叫陈瑜,是雪贡的员工。”检票的姐姐首先和纪淳月打招呼。

    纪淳月朝她笑着点点头:“你好,我叫纪淳月。”

    大家都纷纷让开了一个位置,让纪淳月坐在江桓身边。

    单增多吉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随便点,别气。”

    纪淳月拒绝了:“谢谢,但是不吃了,我吃过饭了,刚刚还在对面吃了一碗牛奶醪糟。”

    江桓叫服务员多拿了一副碗筷,亲自替纪淳月拆开,才问她:“喝点茶吧?酥油茶习惯喝吗?”

    纪淳月点点头:“可以喝。”

    但其实她更想喝甜茶,她是重度的甜口爱好者。

    江桓便给她倒了一杯酥油茶。

    陈瑜怕纪淳月尴尬,于是先问她道:“淳月今年多大了?还在上学吧?”

    另外一个人听了,笑着说她:“你怎么跟红楼梦似的,妹妹多大了,可曾上过学?”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纪淳月没有对这一群陌生的哥哥姐姐感觉到抵触,反而还觉得挺有趣的。

    “我刚过十九岁生日,在兰州上大学。”

    “十九岁啊?那才大一吧?”单增多吉说,“兰州,兰州是个很好玩的城市啊!”

    纪淳月也笑着回答,只不过她的语气却不像是在笑:“是吗?兰州只适合玩不适合长住吧。”

    陈瑜打断了兰州的话题,继续问纪淳月:“你是哪里人啊?”

    提起家乡,纪淳月总是有些许骄傲:“我是桂林人。”

    “那地方好啊!桂林山水甲天下。”陈瑜赞叹道,“你们看看,桂林山水多养人啊。”

    纪淳月便也气道:“大家有空去桂林玩,可以找我。”

    于是大家又开始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聊之前的旅行经历。

    其实他们都对纪淳月很好奇,但奈何她年纪太小,八卦她和江桓显得不礼貌。又正是因为她年纪小,独自一人来到拉萨就令人感到好奇。

    所以他们只能匆匆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转移了话题。

    “说到桂林,我记得之前和吴大哥陆姐他们玩得很好的一个新闻记者,也是桂林的吧,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

    “哦!对,她叫苏圆,以前采访过我的师父。”

    “对没错,就是她,现在我们雪贡资助的那些学校一开始也是苏圆他们那一群人创办的吧?”

    “是啊,不过听说她很早就离开拉萨了,说是怀孕了,也不知道现在去哪里了。”

    纪淳月端着那杯酥油茶,默默地听着他们聊自己的母亲,等大家渐渐淡下这个话题之后,她才出声。

    “她出国了,环游世界呢。”

    大家一下下没反应过来:“啊?”

    纪淳月放下杯子,抬头看着大家:“苏圆,现在出国了,她是我妈妈。”

    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江桓也有些诧异地侧头看向了纪淳月,他之前还没发现,听纪淳月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她和爷爷奶奶相册里那个经常出现的年轻女孩儿长得很像。

    所有人都在江桓和纪淳月之间来回巡视。

    江桓拿捏不准纪淳月是否知道当年的事情,如果纪淳月今年十九岁的话,那么那件事发生时纪淳月才刚出生。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饭桌瞬间就冷了场,纪淳月握着杯子,杯里的酥油茶都已经凉了她都没喝几口。

    单增多吉试探着打破僵局道:“江桓,日子快到了,你是不是打算过几天就出发了啊?”

    江桓点点头道:“打算明天去办边防证,后天就出发。”

    “你一个人去吗?不用我们陪你?”陈瑜也问。

    “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

    陈瑜点点头。

    因为刚刚提到苏圆的事情让大家都有些丧失了热情,不管怎么聊都没能再聊起来,索性便结束了饭局。

    江桓和单增多吉因为买单的时候推让了几轮,纪淳月便站在店外等他。

    “今天就这样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江桓跟着大家一起出来了,对他们说道。

    单增多吉也说:“行嘞,等你从阿里回来了我们再聚。”

    大家互相道别,有的有人来接,有的自己开车,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江桓才对站在角落里的纪淳月说:“走吧。”

    江桓的车停在八廓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从这里走过去,还要过一个马路。

    他们一路无话,江桓看出纪淳月兴致不佳,也许是因为苏圆的事情,他又主动地帮纪淳月开了副驾驶的门,纪淳月爬上去。

    深夜,拉萨的红绿灯都关掉了,路上的车辆疾行,路边偶尔有几个高兴的醉鬼和未归的流浪歌手,低矮房屋上的灯星星点点。

    又是一个沉默的夜。

    “你要去阿里啊?”纪淳月抓着安全带,问江桓。

    “嗯,怎么了?”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

    江桓顿了一下,果断地拒绝她:“不能。”

    让他这样带纪淳月玩一天还好,但是阿里又远,海拔也高,他确实不太愿意带纪淳月去。

    确实有点觉得麻烦。

    “为什么?我去过阿里,到过狮泉河,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纪淳月急了。

    江桓冷静了一下,说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去阿里吗?你是只想去阿里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纪淳月乖乖地坐了回去。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我只是想去一趟阿里,我妈妈说,冈仁波齐的星空很美,我就去过一次阿里,那一次去赶上雨季,什么也没看见。”

    “那你……”江桓本想问她一些别的话的,但还是放弃了。

    知道纪淳月的母亲就是苏圆,他也感到不可思议,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苏圆,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苏圆不愿意见他。

    当年的事情对江桓和江桓一家人的打击不小,但是对苏圆的影响肯定也很大。

    “你对你妈妈以前的事情了解多少?”江桓换了一个问法。

    纪淳月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我只知道她以前是个驻藏区的记者,后来因为结婚生子才离开了藏区。”

    说完,她一脸警惕地看向江桓:“你怎么问我这个?难不成我妈当年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

    江桓看她这副模样,大概猜到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件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带纪淳月去阿里,苏圆不告诉纪淳月当年的事情一定是有她的道理,万一这一趟旅行让纪淳月知道了具体的细节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是他对不起苏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庆幸之前一直没有去找苏圆的女儿。

    “没有。”他撒谎道。

    纪淳月呼出了一口气:“那你能带我去阿里吗?”

    “不能。”

    “为什么?”

    “我去阿里是有工作的,可不是带你去玩的。”江桓说。

    纪淳月不服:“我不打扰你可以吗?我藏区旅行经验丰富,绝对不在生理上给你添麻烦。”

    “那心理上呢?”

    此时正好回到栈了,江桓停好了车,也没等纪淳月,自己说完这句话就下车了。

    纪淳月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江桓打开栈的大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去。

    纪淳月也没礼让,径直进去了。

    等两人在二楼走廊里分别的时候,纪淳月又回头看向江桓:“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江桓收回本来正准备刷房卡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

    “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给你找一个靠谱的女司机带你去。”

    纪淳月看着他:“可是我只相信你啊。”

    ……

    又是一个不眠夜。

    纪淳月的睡眠早就成了问题,她去看过医生,医生给她开了一堆舍曲林草酸之类的药,但是她从来没有吃过。

    她开了灯爬起来,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是菲兹杰拉德的《夜色温柔》。

    纪淳月的成绩并不好,高考连一本线都没上,之所以能上一个在一本线边缘徘徊的大学也是因为她学的是艺术。

    这类艺术在高中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编导类,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又会分成好几种专业,包括江桓学的导演系,和纪淳月学的广播电视编导。

    一般只有专业的艺术院校才会设有导演系,这是完全偏向于电影导演的专业。纪淳月的专业在很多综合类大学都有,按艺考生招生,更偏向于电视台节目导演。

    一开始纪淳月只想考江桓读的电影学院导演系,但是她没考上,高考成绩也不好,所以只能来到了兰州这个不出名的大学。

    虽然成绩不好,高考也没考上心仪的大学,但是纪淳月却一直偏爱读书,读各种各样的文学,高三时大家堆在座位周围的都是各种练习册,只有她还堆了许多文学书。

    这本《夜色温柔》是苏圆当年留在拉萨的,纪淳月其实已经读完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忍不住又拿了起来。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江桓。

    江桓很照顾她,只是出于他的一种责任感,只是这份照顾是带着“气”二字的,所有的事情沾上这两个字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她想起江桓拒绝带她去阿里的话语,他的语气倒是很好,听不出不耐烦或者是嫌弃,但是她知道,他的态度比不耐烦还要坚定。

    因为越是琢磨不透的人越可怕。

    纪淳月卷着书页,觉得自己就是罗斯玛丽,江桓就是迪克,迪克对罗斯玛丽彬彬有礼照顾有加不过是因为她正值青春。

    她没读几页就又放下了书,走到书桌边拿起笔写日记。

    ……

    第二天纪淳月是被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手臂酸麻。

    她仔细听了听所谓的吵闹,其实就是外面一阵很细微的开门声和走路声。

    但是她的睡眠真的差到了极点,些微的亮光和声音都能让她立马醒过来。

    纪淳月打开房门,探出头四处望了望,发现江桓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应该是他出去了。

    紧接着,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咖啡香味,纪淳月顺着香味下去,发现是江桓。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年轻人不都爱睡懒觉吗?”江桓操作着咖啡机,看了她一眼。

    “我睡不着。”纪淳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江桓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递了一杯咖啡给她:“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接着,他清洗完咖啡机,就端着那杯咖啡上楼了,纪淳月又跟着他上去,去到了他房间门口。

    江桓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大方地打开门:“进来吧。”

    这还是纪淳月第一次认真地观察江桓的房间,他应该是在收拾行李,被子已经叠好,衣服还在床上堆着,相机和镜头散落各地。

    “对不起啊,有些乱。”江桓道。

    但纪淳月看得有些开心,江桓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一个人,却让她窥见了如此随性的一面,她有种挖到黄金的兴奋。

    于是她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阿里吗?你开个价,我付你油费,还可以包你吃住。”

    纪淳月的妈妈是苏圆,那她就肯定不差钱,苏圆本来就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她的丈夫是个白手起家的投资商,夫妻二人都是赚钱的一把手。

    “我缺你那点钱吗?”江桓微笑着对纪淳月说,“不带你去真的是为了你好。”

    纪淳月那能不知道江桓就是在嫌自己麻烦,于是她嘟哝:“带我去才是为我好呢。”

    但是江桓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收拾着行李,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她靠在门边,正思考着怎么办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茶几上的机动车驾驶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