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接这句话。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缺钱,要凑够一百万的敲门砖,我并不想看这单事儿。

    这王德金一口一个死犟的农民,一口一个不好打交道。

    可他也没想过,人是怎么死的?

    若非是死得冤屈,他们又怎么可能将这件事置之不理?

    难不成,真有人会愿意让家里头的顶梁柱死了,还得曝尸工地?

    人命关天,若是被忽视,即便是工程价值万金,也敌不过人命重要。

    整个过程中,徐文申也没有多言,平静无比,好似这件事他就完全放手交给我去做了。

    王德金松口了之后,马上就去开了一辆车过来。

    宝马a4,商务气息十足。

    王德金一身包工头的装束,看上去还有几分突兀。

    工地在开发区,其实距离开发区不远处,就是新川市的老城区。

    不进城,从老城区往右边走,就到了老城郊区外。

    这里的公路也是年久失修,路面破烂不堪,甚至有的地方还积水颇深。

    在郊区边缘,便紧贴着一些村落。

    我们从一条小路进去,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车停下来之后,外头是一个土房子。

    篱笆破破旧旧,很多竹子都已经散架,围着的一个小院子里头,养着几只鸡鸭,正在啄食地面的米糠。

    有个老太太正在院里头扎鞋垫。

    这老太年纪不小了,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还有老人斑。

    王德金下车之后,我和徐文申也下了车。

    他冲我们点头哈腰地笑了笑,才小声说这就是张奋斗的家。

    我这才知道,那死了的农民工叫做张奋斗。

    “张阿姨,奋斗他媳妇在不?我还想来聊聊。”

    王德金转过头,也是一副笑脸的模样瞅着那老太太,言辞还算是和善。

    那老太太抬起头,看到王德金之后,她脸上的褶子都在发抖。

    站起身,她从地上抓起来一把土,就朝着王德金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徐文申的动作快,我反应也不慢,登时一下往旁边躲开。

    “你个没良心的祸害!”

    “天杀的丧门星!又想来羞辱人,害人了吗!”

    “滚啊!”

    老太太声音尖锐得让人直冒鸡皮疙瘩,更是怨气十足。

    王德金躲得不够快,直接被泥巴打了满脸,里头还混杂着鸡屎,端的是狼狈无比。

    老太太端起来缝鞋垫的针线篓子,转身就要进屋。

    王德金赶紧跨过了院子,过去拉着那老太太的胳膊,还是一副赔笑脸的样子。

    “张阿姨,我怎么会是来羞辱人的呢?”

    “我都请来看事的先生了,就是要把奋斗这事儿解决了,你们说,奋斗入土为安,你们拿钱后头也能过好日子,总不能就这么耗下去,对吧?”

    老太太面色难看得吓人,瞪着眼睛,气得似乎都喘不上气似的。

    她指着王德金,还想要说什么话。

    土屋里头却急匆匆地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丑得吓人,半张脸是麻子,另外半张脸满是烫伤。

    她手里头攥着一个锄头,威胁似的瞪着王德金,开口却是一副公鸭嗓。

    “王德金,你再不走,我就和你拼命!”

    “俺老公命被你们害了,现在又想来骗人,别以为我们家里头没男人了,就任凭你欺负!”

    王德金求救似的看我。

    我眉头紧皱,也看出来王德金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这家人的确不好相处。

    我抬腿也迈入了院子。

    那麻子脸女人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却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

    也就在这时,我才看见土屋里头,还有个小孩儿,约莫也就两三岁大小,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们。

    “这就是我请来的看事先生,罗看事。”

    王德金这会儿也松开了那老太太,赶紧到了我身边。

    “说真的,奋斗她媳妇,还有张阿姨,你们没必要这么倔强。”

    “送奋斗走了,没啥坏处啊,你们也能拿到钱,何必呢?”

    我本来是要说话,帮着劝说的。

    可这三言两语,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这家人没拿到过钱?

    “谁会信你的鬼话连篇,就是因为信了你,奋斗才给你干了一年都没问工资,他死在工地上你都没掏钱。”

    “现在说得好听了,只要把奋斗接回来,你就给工资,这工资本来就是他应该拿的!”

    “而且你会给吗?等奋斗回家了,怕是就找不到你的人!”

    “奋斗闹祟,闹的就是你们这些天杀的良心啊!”

    那麻子脸女人说着,就哭了起来。

    手里头的锄头都要朝着王德金头上砸去了。

    王德金吓得往后头躲,也喊我快闪开。

    我也没躲闪,反倒是皱眉拽住了王德金的胳膊。

    “你欠了别人多少钱工资?该给就给了吧,不然的话,别人怎么信你?”

    语罢,我也看着那麻子脸女人,诚恳地说道:“王德金请我来看事,花费的代价也不小,你看,要是他把欠你老公的工资给了,再接你老公回家,应该没问题吧?”

    眼瞅着那锄头都要砸在王德金脸上了。

    那麻子脸女人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她一脸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怀疑地问道:“你说话,管事儿吗?”

    “真要送人走,我说话管事儿,罗家看事,三代人端的香碗,少有几个说话比我们罗家更管事儿的先生。”

    我郑重回答。

    结果王德金却一副苦瓜脸,他拉了拉我,才小声说了句:“罗看事儿,你可不能这么说啊,钱肯定不能现在给,你现在给了,万一这女人变卦呢?”

    “到时候拿了钱,还是不肯接人走,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我眉头也紧皱起来,也不知道这王德金是真掉进钱眼里头了,还是说有什么打算。

    让我看事二十万都给,到了该给人工资,却一毛不拔。

    我正要说话,王德金又继续说道:“这两个人死犟,也不能全信他们,罗看事儿我和农民工打交道得多了,知道他们都是咋回事儿,钱你现在给了,保准出问题。”

    ”这些农民,拿了钱,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多了去了。”

    “当初不给张奋斗工资,也是有原因的,他在工地上没干啥好事。”王德金表情一本正经。

    那麻子脸女人的脸色也变了,她身体都微微发抖,眼中都有了水雾。

    明显是被王德金给气的。

    她作势又要赶我们。

    我眉心郁结成了一个川字,这会儿也不好和王德金再多说别的,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可若非是缺钱,我肯定不管他这种人了。

    他这种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