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沙哑难听的话语直面扑向两人,琳娜冷眼相看,仿佛被说的主角根本不是自己。

    可阿诺德的反应就不会那么淡然,他抑制不住地转头,眼神中缀满了震惊与不敢相信。

    他听到了什么?被关在地下室烧死的姐姐?

    奥克莱德家族……不是只有琳娜小姐一个女儿吗?

    火炉里还放置着仆人来不及换下的木柴,现在书房里橙红的火光微有些黯淡,时不时地响起一声爆裂。

    良久过后,琳娜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父亲您居然还会提起她,看上去您还真是很爱她呢。”

    卡萨阴着脸:“没人会在意一个不详之人,我只是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化如此之大。”

    不等琳娜回答,他继续道:“曾经的你,可不会对一个低贱的平民如果执着。”

    说完,墙上的时钟自动被敲响。时间已经来到了夜里十点,风雪交加的黑夜已经完全来临,火光将琳娜的身影投射在红木书柜上,纤细却昂扬不去。

    琳娜满不在乎地一笑而过;“父亲,人总是会变的,没有谁能一直保持曾经的天真,您说对吗?”

    ……

    卡萨没有出声,火光让他的眼神变得朦胧又飘渺。

    风似乎又加大了不少,城堡伫立在飘渺的白色中,像传说里孤独的守望者。

    琳娜转身,不再理会她的父亲,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话。

    “时间不早了父亲,我早已疲惫不已,晚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阿诺德紧随其后。

    毕竟她才是他的主人。

    回房间需要穿过一条幽深且黑暗的长廊,无人开口,唯有裙摆的摩擦声混合着脚步,在这片狭窄里跌宕起伏。

    少女脚步略有些匆忙,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方;阿诺德看着琳娜的背影,内心的焰火熊熊燃烧,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是同样被她安静遮掩的慌乱,还是因为自己触碰到了她那鲜为人知的秘密?

    冬夜的走廊冰凉无比,他们走过带起的波动,导致正上方的蛛网剧烈晃动记下,濒死的蜘蛛想要扒住救命的网,可最后还是无力荡下,在空中被寒冷剥夺了生命。

    像曾经那样,在离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阿诺德停下了脚步,他总是习惯性地等待琳娜消失于视野才会转身。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琳娜主动邀请阿诺德进入房间。

    坐在一旁的守夜侍卫满目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同时内心那一股酸意正浓浓升起。

    凭什么这个曾经企图伤害小姐的人,能够获得如此之多的偏心!

    然而侍卫的这一系列问题,纷纷随着房门关闭的闷响被隔绝在外。

    -

    房间里,火炉刚燃起不久,到处都蔓延着寒气。琳娜走进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回头,视线落在了阿诺德面上。

    男人背靠着门,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火光将这片空间分割成两半,琳娜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混沌的眼神隐藏了心思,让人难以猜测。

    阿诺德将背绷得笔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不敢将视线放在她的面上。

    每次自己进入到这里,都会发生一些难以启齿却控制不住回想的事情。

    就比如曾经他为她穿衣。

    阿诺德逐渐清楚地发现,自己对于琳娜的那股感情,已经不限于表面能够描述的那般肤浅喜欢。而是更深层次的,那一旦迸发便难以抑制的热爱。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诧异于越界的同时,内心更多的是兴奋。

    仅仅因为她对他的一个笑;或者是众多侍卫里只有自己能享受琳娜的特殊对待。

    阿诺德内心还在抛洒着细雨,而面前的琳娜突然开口。

    “现在,”她指尖抵上了他的心口,“我们互相都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呢。”

    琳娜的力气有些大,刚好亮光照在锃亮的执事铭牌上,反射出那上方的字样。

    阿诺德只服从于琳娜·奥克莱德

    是当时她强行征用他时,亲手要求设计的东西。

    琳娜指腹抚过那一串凸起的字符,感受着那里的不平。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房间里的寒意依旧盘踞着,渗得人发慌。

    炉火逐渐熄了下去,微弱的光线挣扎着想要生存,最后还是拗不过黑暗的吞噬。

    琳娜猛地转过身,像是在祭奠消逝的光明。

    “你一定很好奇吧,我父亲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平缓,轻飘飘地道出了阿诺德深埋于心的问题。

    吞咽一下,他承认:“是的,小姐。”

    琳娜哼笑一下,依旧听不出情绪。

    “不光图尔斯家族得到了不详的双生子。”她往回走,一点点拉近了与阿诺德的距离。面对着面,琳娜视线紧锁于他。“奥克莱德家族也有过哦。”

    窗外的狂风骤然掀起,像是苏醒的巨兽,正对着未知的海面尽情咆哮。

    那双漂亮的淡色眼眸中毫无情绪的夹带,琳娜的淡然无情,使得阿诺德有些许的不淡定。

    “小……小姐。”有些话就在喉咙眼中,可他怎么也无法开口。

    琳娜眨了下眼,双手已经攀附上了阿诺德的脖颈,踮起脚想要环住他。

    “你没有猜错哦,我就是那对双生子的其中之一。”

    话音刚落,一道闷雷便直直打下。巨响笼罩着这片阴霾国度,甚至吓得门外的侍女放声尖叫。

    雪夜的闪电,并不是那么的常见。

    琳娜加深了她的搂抱,已经可以感觉到来自男人的火热气息。她看着他的喉结有些不安地滚了记下,明显的吞咽动作似乎在犹豫。最后阿诺德终于放下心理防线,抬手揽住她的腰,正要凑上前亲吻时。

    琳娜别过头,阿诺德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

    男人的眼里,突然上升起了落寞。

    “很惊讶吧,风光靓丽的奥克莱德小姐背后,居然有着这样的故事。”

    阿诺德思考了很久:“这……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被问出口,琳娜瞥向他的眼神里便带着无聊。

    “还能为什么呢?当然是卡萨·奥克莱德生怕邪恶的双生子会损害家族的名誉。所以,他将出生时就对他笑的那个女儿关进了地下室,一关就是十八年呢。”

    阿诺德被震惊得说不出话,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他试图将琳娜与先前卡萨的话语串联在一起,可得到的结果就是更加混乱。

    松手,玩转着指间的昂贵饰品,琳娜语气不痛不痒地继续说:“不幸的是,我刚好是那个对他笑的女儿。”

    不用刻意去看,她也能感觉到来自阿诺德的强烈视线。

    充斥着不敢相信,还有满满的震惊。

    琳娜不给他质疑的机会:“为了瞒下这个谎言,我和我的妹妹都被取名为琳娜,过去的十几年里你们见到的琳娜小姐,其实是我的妹妹。我从小就在地下室里长大,从来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阿诺德,你是我走出地下室以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外来者。”

    一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场面,阿诺德忍不住面颊一烫。

    琳娜完全不在意,甚至有些享受回忆:“那一天的你,可真是吓到我了呢。”

    说完,她重新看向对方。阿诺德立刻低下头:“对不起小姐,请原谅我的过错。”

    被他的反应逗到,琳娜笑着摆摆手。

    有了交谈,房间的里温度也开始回暖,狂风不再是能够威胁他们的事物。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阿诺德看了琳娜好几眼,终于鼓足勇气问。

    “那么小姐……您的妹妹她,现在在哪里?”

    问完后,他看到琳娜突然凝结的表情。她没有不开心,只是难得停顿了下。

    “死了,被我父亲放的火烧死的。”琳娜简单地回答了阿诺德的问题。

    尽管这个家族的疑云仍然存在,可看着少女的模样,阿诺德绝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胆子了。

    琳娜没有再理睬阿诺德,她走到窗边,看着玻璃外被白茫茫覆盖的鹤望兰花园,眼前却浮现起了回忆中的那片火海。

    十八岁生日是她的成年礼,她身穿从未有过的漂亮衣裙,坐在地下室的正中间等待着父母的到来。

    然而琳娜只等到了父亲的单独到来,还有燃油与火焰。

    他准备将这个无人知晓的女儿烧死在地下室,这样奥克莱德家族双生子的传言便会被彻底掐断。

    当火舌窜上来的那一刻,琳娜只是盯着地下室紧闭的木门。她没有一点点害怕,甚至还坐在那儿。

    终于她长叹了口气,用胸针刺破食指,将献血在脚下画出巫术图纹。

    德高望重的奥克莱德老爷一定不知道,他那被关押的大女儿其实是一名女巫吧。

    琳娜讽刺地笑了笑,最后将咒语念出。

    下一秒,她正襟危坐在奥克莱德小姐的房间里,身上的裙子还残留着被火舌舔舐后的“杰作”。

    琳娜默不作声,去衣柜里挑选了一条她认为最漂亮的裙子换上,接着坐回原位。

    没过多久,卡萨与西莲亚将房门推开,对着房间里的她笑着说道。

    “好了我的宝贝,现在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一个琳娜·奥克莱德啦。”

    琳娜只是微笑着:“谢谢您,我的父亲。”

    亲爱的卡萨老爷,您一定不会知道,我学会的第一个巫术名叫替换术。

    她心想道。

    别人在火焰里逝去,而她却在火焰中荣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