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时,琳娜几乎将头埋在阿诺德的颈间。夜风将她唇间呼出的热气带到了他肌肤之上,轻微却又像是针扎。

    一点一点,痒且难耐。

    然而男人,却因为那句轻飘飘的话,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知道了?怎么会被她知道?

    自己明明做得天衣无缝,身上连半滴血都没有溅到……

    一瞬间,阿诺德感觉到了琳娜的恐怖。

    同时,他因为情况的紧急而焦虑不已,揽着琳娜得手不断收紧,同时也因为萨罗扬大桥上隐隐的护卫队而放下脚步。

    谁知偏偏在这个时候,环绕着他后颈的手还加重了几番力道。

    她重新搂紧了阿诺德的脖子,看到他绷紧的模样而绽放微笑。温热气息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你跑得太快了。”她贴着他的耳朵提醒了一句。

    言下之意,他让娇贵的大小姐很不舒服。

    明知道现在情况紧急,琳娜却故意这样。眼看着他们就要到达萨罗扬大桥,那里的护卫队随时都会发现他们。

    阿诺德脚步没停,手掌覆上了琳娜的后脑,让她趴在自己肩头,这样,即便被发现,她也不会暴露奥克莱德家小姐的身份。

    “小姐,再等等。”男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因为体力的流失而力不从心。

    现在身后的区域已经被封锁,平民们势必要找到那个女巫;而前方的萨罗扬大桥上,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的护卫换班。

    他们进退两难,唯有踏上钢丝,走完这条冒险的道路。

    琳娜歪头,顺势靠上了阿诺德的肩膀。她调整了下姿势,找到最舒服的角度。

    “那好吧,阿诺德,我累了。”

    她说着懒散的话,语调越拖越长,一点也不符合绷紧的情况。就好像被全方位保护起来的娇嫩花朵,琳娜丝毫没有感到危机,反倒展露出对他的完全信任。

    缩在阿诺德怀里,琳娜打了个哈欠。

    她轻飘飘地,将一切负担扔给了阿诺德。

    男人深色的眼眸里,映衬着灯火与河水的嶙峋波光。

    “什么人?”

    眼尖的护卫一下察觉到了桥上的异样,手捏着长矛顺势赶来。背对着庆典的灯火,他的脸庞藏匿在黑影之中。

    即便抱着琳娜,阿诺德的身手也不足以被眼前的情况限制。他一下跳上了围栏,稳健的步伐在那上方飞快奔跑。十多个护卫一同进攻,他也能够躲避每一根锋利的尖端。

    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前行,护卫队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径直往图尔斯庄园的方向跑去。

    ……

    今晚发生了不少事,阿诺德担心会影响到琳娜,便朝完全不相干的方向跑去,绕了个不小的圈子才回到奥克莱德庄园。

    他们是偷偷溜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当然也不能被发现。

    当阿诺德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夜的侍女与护卫,将房门推开时,他看到琳娜已经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少女侧脸压着他的胸膛,隐约可见的红印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她皮肤白皙透嫩。

    似乎已经坠入了安宁的睡梦,她皱着眉头,还咂了几下嘴。

    阿诺德一直抱着琳娜,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

    看着少女重新坠入柔软,秀发散乱下来,覆盖上她的脸庞,像是枯萎的茎叶,点缀在花苞之上。

    他在床边停留了很久,一直到窗外鸟鸣声重新响起,才想起应该离开。

    当门被关上,房间陷入寂静以后,琳娜悄然睁开眼。

    视线投向他离开的方向,许久过后,琳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

    第二天醒来,琳娜还在享受精心的梳妆打败,只听伊蒂清了清嗓子,开口。

    “听说了吗?现在王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琳娜停下欣赏指甲的的动作,突然抬眼看向镜子里的侍女。

    诺玛:“当然听说啦,你的消息可真够慢的。”

    伊蒂瘪了瘪嘴,注意到琳娜的视线后,立刻谄媚一笑。

    “小姐,您一定不知道。”她凑近,故意装得神秘。“昨天在平民区,有女巫出现了。”

    琳娜纤细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欧天呐,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中瞬间上升起了惊恐,一下带动了两名女仆的情绪。

    天真且毫无社交经验的女孩们,轻而易举地被琳娜的演技骗了过去。

    她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伊蒂有些得意洋洋:“据说是昨晚潜伏在月圆夜庆典上,还摆了个珍珠饰品的摊子。因为迟迟没有下落,所以国王才大发雷霆的呢。”

    她刚说完,诺玛便忍不住开口。

    “那你一定不知道,国王陛下是因为什么才大动肝火的吧?”

    伊蒂沉默下去,很显然是不知道。

    现在得意的人变成了诺玛,她嚣张且挑衅地对伊蒂一笑:“因为昨晚守夜的护卫队说,有两个人从平民区强行闯过桥,而且好像还是图尔斯的人。”

    琳娜伸手,随意从桌上捏起一块宝石吊坠,悬在指间不停把玩着。

    她没有说话,那两名女仆的对话便像源自基茨雪山的河流,源源不断。

    琳娜听了个大概,哈金斯二世莫名大发雷霆,并且下令彻查整个王国,就连贵族的庄园也不放过。

    这火气有些莫名其妙。

    琳娜诧异于他居然没有继续沉溺在女人与酒精当中,而是如此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个事件。

    哈金斯二世不是出了名的昏庸腐败,就连死伤惨重的黑玫瑰之夜都撼动不了他的花天酒地?

    这个问题刚刚出现,正好伊蒂也压低了声音:“小姐,或许你们都不知道,”她凑上前故作神秘。“在哈金斯一世控制王国之前,王权一直都被掌控在巫师手里。”

    琳娜突然抬眼,她看到镜中自己的面上,难得露出了震惊与诧异。

    曾经是巫师掌权?

    那座镇压着不为人知的事情的冰上,似乎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裂痕,正一点点地崩塌。

    诺玛调侃:“你身为渡海者的后裔,知道的东西可真是够多的啊!”

    伊蒂接过话:“那当然啦,我的祖先远渡重洋……”

    没兴趣继续听女仆高谈阔论,少有的惊讶过后,琳娜再次恢复到她原先的冰冷姿态。单手将那串宝石挂坠戴上,她的手指抚过额前的碎发,红唇轻启。

    “打扮好了就出去吧,顺便帮我把阿诺德叫过来,好吗?”

    琳娜的手指拨动过宝石挂坠,这句话说得如此平淡,却让两名聒噪的女仆肃然起敬。

    “是!琳娜小姐!”

    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琳娜把玩着做工精细的小扇子,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刚才伊蒂的话。结合着今天听闻的哈金斯二世大发雷霆,她猜测,国王的异常或许是因为忌惮这股未知的力量。

    她的视线集中在窗帘布的金丝雀绣花上,仍在思考时,房门再次被推开。琳娜的视线在镜中投向了阿诺德后,灿烂一笑。

    “你来啦?”

    双手抓着蓬蓬的裙摆,香肩半露,她起身转头朝他的方向跑去。卷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在背后轻微起伏。

    阿诺德的视线落在琳娜白皙的肩头,且擦过形状优美的锁骨,他顿了顿,立刻别过眼去。

    手捏了下执事制服的边角,他低头主动开口。:“琳娜小姐。”

    听到这句话后,琳娜的脚步微微放缓,笑容僵硬片刻随即又恢复。

    小狗会主动问好了,很不错。

    她没有停,一直来到阿诺德身前。

    “昨天晚上,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吧?”琳娜捧着裙摆,凑近了问道。

    那双灵动且漂亮的眼睛,此刻满是阿诺德的脸庞。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人,却问着显而易见的问题。

    男人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稳定心神:“是。”

    刚说完,下一秒,他的手掌便被轻轻执起,一股清香与艳丽将其包裹。

    琳娜双手捏着阿诺德的手掌,一直慢慢挪到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

    “太棒了,我知道阿诺德一定不会把我抛下的。”

    说到这里时,阿诺德的后背已经泛起了凉意。他看到琳娜依旧在笑,可眼眸中的寒冰却怎么也不会融化。

    确实,昨晚在庆典上,他萌生过逃走的想法。可是……他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个字,为什么琳娜会知道?

    这时,琳娜压低声调:“我说的对吗?阿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