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女吓得直抖,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什么也没说……”

    “什么都没说?”戚瑶如故意吊着她们似的顿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是孤听错了?”

    那几个宫女虽想狡辩,却也不敢说是太子的错,顿时如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只语无伦次道:“不、不是的,奴婢知错了……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说着,便齐齐朝她磕头求饶,动作是又急又重,灰尘未扫的灰黄地砖上很快沾上刺目的血渍。

    戚瑶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她不过想警醒一下这些喜好八卦的宫女,倒不至于真下手重罚。

    “下不为例,都起来吧。”她如是开口,面上仍旧维持着严肃的模样。

    大约是没料到太子竟未往下追究,跪着的几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守福见状,便又重重一清嗓子,高声喝道:“愣着做什么,殿下仁厚,还不赶快谢恩?”

    “谢、谢殿下……”几人如蒙大赦,慌慌张张爬了起来。

    守福没好气地以眼刀剜了她们一眼,“还不快滚?”

    “是、是,奴婢们告退。”

    几道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景阳宫附近,戚瑶微微垂下眼眸,思索起方才宫女们说的话。

    那些话令她觉得不舒服,但也叫她想起一个人来——殷怀玥的胞弟,殷怀玦。

    殷家一脉,最出色的并非殷怀玥,而是殷怀玦。

    容貌自是不必说,殷怀玦很早便有龙城玉郎之美誉。而最叫人叹服的,则是超凡脱俗的天资,传闻他三岁便能作诗,七岁能知谋略,聪慧异常。

    不过戚瑶并非因为这些才想起他来,而是因为他的命运与书中有极大的出入。

    书中的殷怀玦死于弘贞三十年,在镇北王卷入通敌大案后才被斩首。

    蹊跷的是,现实中的殷怀玦却早在弘贞二十七年战死,戚瑶清楚地记得,她才接受穿书的事实不过几个月,便听闻了镇北王独子的死讯。

    戚瑶想,殷怀玥的性子如此冷淡,大约是受了殷怀玥战死的影响。

    弘贞二十七年……那时殷怀玥应当也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又那般卓绝,任谁都觉得惋惜。

    戚瑶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景阳宫外已恢复了冷寂,守福见戚瑶情绪不高,还以为是那几个宫女惹了她不快,出声道:“殿下不必理会那些个贱蹄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看守福义愤填膺的模样,戚瑶忍不住笑道:“并未生气,倒是你,看起来巴不得当场撕了人。”

    守福一愣,随即面色微窘地挠了挠头,“嘿嘿,殿下见笑了。”

    话落,到底是忍不住打抱不平道:“奴才就是见不得她们仗着一张嘴乱生是非的模样,晞宁郡主那么好的人,在她们嘴里都被说成什么了……”

    “晞宁郡主人好?”戚瑶捕捉到关键处,颇有些好奇,“你才见过她几次,便这么肯定?”

    “当然了!晞宁郡主是极好的主子。奴才虽未伺候过郡主,但平时往来便能看出郡主善良心细,殿下您不知道,晞宁郡主还时常同奴才问……”

    说到这里,守福突然意识到自己嘴一快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出来,连忙住了嘴,只面色尴尬地笑。

    戚瑶如何看不出猫腻来,盯着他拖长尾音问:“嗯?”

    “殿、殿下,没什么,奴才方才说、说……”

    “编,我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守福本就是个不擅长撒谎的,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戚瑶也不逗他了,温声道:“总不能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不敢说的?”

    “可、可是,奴才答应过晞宁郡主……”

    戚瑶故意板起脸来,“你说不说?”

    可怜的守福,便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踌躇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偏向自家主子。

    “说,奴才说。”他苦着脸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来,附耳同戚瑶低声道:“晞宁郡主常同奴才问起殿下。”

    戚瑶一怔,愕然道:“问我?”

    “是呀,从殿下的吃食喜好到寝居日常,殿下身体是否康健,郡主都曾同奴才打听过。”

    戚瑶更觉惊讶,“这些都是她亲自问的?”

    “那倒没有。”守福摇了摇头,“有时候是郡主,有时候是郡主宫里的人。”

    说完,守福心底虽对殷怀玥存了些愧疚,却仿佛卸了一个千斤重的包袱似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戚瑶就不一样了。

    听完守福这一番话,她久久失神,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怔在原地。

    ……殷怀玥这么关心她?

    惊讶之余,戚瑶更多的是觉得忐忑。

    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拍了拍守福的肩膀,“守福啊,你觉得晞宁郡主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别跟我装糊涂,你大胆说。”

    守福扭捏了会儿,试探着道:“奴才想着,郡主应当是在意殿下才问的,”

    “在意?”戚瑶心下突地一跳,“你说明白些。”

    “就是倾慕殿下。”

    “倾慕我?”戚瑶惊得睁大了眼睛,随即自己语气慌乱地否定道:“怎么可能!”

    殷怀玥绝不可能喜欢她……也千万不能喜欢!

    就算没有原文后期火葬场的剧情,单是自己女儿身这层关系,就一定不能和殷怀玥擦出什么火花来。否则等对方发现她的身份深受情伤,她的结局恐怕也和虐期的狗男人没差了!

    如此想着,戚瑶又念咒似的重复道:“不不不,这不可能的,误会,一定只是误会……”

    如此安慰自己几遍,她才意识到守福还在身边,忙收起失态模样。

    “咳,没事了,回宫吧。”

    几日后。

    下了早朝,戚瑶朝慈庆宫走去。

    她内心暗暗祈祷不要再碰见殷怀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等她到慈庆宫东院时,殷怀玥已经在里头饮茶了。

    院中栽了成片的垂丝海棠,枝头繁花连成一道花墙,映在那道身影之后。

    从戚瑶的角度看,殷怀玥是侧身对着她的,这便叫她能清楚地看到殷怀玥的仪态。

    不得不说,即便是同整个金陵城所有的名门闺秀相比,殷怀玥的容貌身姿也是极出众的——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人说话时恰到好处的浅笑,无一不赏心悦目。

    明明只是极平常的饮茶,却美得好似一副画。

    戚瑶立在门外,目光自她修长的脖颈下移,落在挺得笔直的脊背上,心下赞叹的同时,居然无端地联想到军中最出色的将士。

    “太子殿下。”正如是想着,从门外进来的宫人见了她,连忙出声行礼。

    殷怀玥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今日出门该看黄历的。

    如是诽腹着,戚瑶面上扬起微笑进了门,“皇祖母。”

    又对上那道难以忽视的目光,“怀玥也在。”

    “可算是来了,要是再晚些啊,点心都该凉了。”太后如是说着,笑眯眯站了起来,“先坐,祖母把点心端过来。”

    “哎,祖母……”

    戚瑶本想说让宫女去便好,却赶不上对方动作迅速。

    她只得收了话音,无奈坐了下来。

    祖母虽贵为太后,却是过惯了农家日子的,于是便在这慈庆宫里开了个小厨房,时不时便自己亲自做些点心。

    前几日来,她还提起想在偏院辟一小块地种种东西,叫戚瑶哭笑不得。

    不过皇帝素来对祖母十分孝敬,想来这事也不是办不成。

    在院中坐了一会儿,祖母迟迟未回,戚瑶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毕竟她身边还坐着殷怀玥。

    她手中捧着一盏茶,边浅浅饮着,边用余光去看殷怀玥的神色。

    她得找些话题破解眼下尴尬的局面。

    正想着,忽听殷怀玥对着身边的宫女说了一句:“绿云,去小厨房看看。”

    “是。”

    绿云……这个名字一下子叫戚瑶想起前几日景阳宫那几个宫女的话。

    她抬眼朝那个唤作绿云的宫女看去,细细打量。

    柳眉樱唇,小脸细腰,是个标致的美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绿云竟面露羞色,而后对着她盈盈一笑,这才摇着细腰往小厨房走去。

    戚瑶皱了下眉,心道这宫女是个不安分的,竟然在自家主子眼皮子底下如此大胆。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朝殷怀玥看去,却发现对方仍旧只是在慢条斯理饮着茶,姿态慵懒优雅至极。

    仿佛未看到绿云的举止一般。

    戚瑶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她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放下茶盏,正色道:“怀玥,你身边那丫头,跟了你几时了?”

    “绿云么?”殷怀玥手中茶盏离了唇,偏过头来笑意浅浅地问她:“殿下喜欢?”

    若说笑能醉人,戚瑶觉得殷怀玥的笑必定是最上品的酒,看似清清淡淡,实则最叫人沉湎。

    可不知怎么的,她隐约从她得体的浅笑中看出一丝鄙夷来。

    戚瑶怔了怔,只道自己多想,随即道:“不是。”

    她看看立了半院子的宫人,犹豫了下,随后将脑袋朝殷怀玥偏了偏,拉进些距离低声道:“守福前几日听见她在背后胡乱议论你,这丫头似乎不大安分……你还是留个心眼好些,若是有不称意的,让他们重新换人便是。”

    戚瑶轻声说着,未发现身边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殷怀玦很快将那丝诧异敛了起来,连同先前的那丝鄙夷一齐消失。

    他指尖缓缓摩娑着光滑玉白的杯壁,眯起眼眸来仔细打量戚瑶。

    假仁假意么?

    呵,装得不错。这位太子……倒是比他想象的要狡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