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了玉泉路的“山外山”——一家有名的杭州传统菜馆。餐厅背靠青龙山,左依玉泉池,地理环境独到,即便是夜里,也生意火爆。

    祁信阳对杭帮菜不甚了解,便由着他点。

    菜上得很快,祁信阳嬉笑着往碗里舀了一勺龙井虾仁,尝了一口,点评道:“这虾仁啊,吃起来特别清口,还有淡淡茶香,不错不错。”

    又用公筷夹了一块东坡肉:“东坡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看着挺简单,做起来大概不容易。要我自己来的话,应该永远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你对菜品还有研究?”白豨莶打眼瞧她,似乎对她精通厨艺充满质疑。

    “也没有啦,就是喜欢瞎倒腾。偶尔兴致高,会跟着视频做几道菜。我习惯在调料方面多下功夫,感觉一道菜只要调好料,再差的厨艺也不至于做得太难吃,所以说饭店的独门秘方不可外传嘛。偷偷告诉你,我做的可乐鸡翅味道一级棒,至今还没吃过做得比我好吃的呢,有机会的话可以请你尝尝!”

    “是吗?好啊。”

    想来也不可能有机会的。

    祁信阳伸长筷子夹起一片西湖醋鱼,蘸了点儿汤汁,正准备发表独家点评之时,忽然听到手机铃响,她赶紧放下筷子,对身侧之人说了声抱歉,走出大厅。

    是苏木打来的,开口第一句话便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没好气道。

    “你明知故问!”

    我去!是你打来电话问我的好吗?还好意思说我明知故问!

    祁信阳忍住挂电话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没大哭大闹,大喊大叫。诚意满满,祝福送到,行了吧?”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还有些事要忙。对了,我家狗子怎么样了,没闹你吧?”

    什么玩意儿?什么狗?

    苏木诧异地思考了半天,回复:“你家祖宗不在我这啊。”

    “哦,那应该在榆雁那块儿。”

    “不可能,她就在我边儿呢,也不在这里。”

    “是吗?那在哪儿啊?”祁信阳望着“山外山”门前的路灯,路灯尽头无边的黑暗,思绪陷入一片迷雾当中,忽然,她一拍脑袋,“啊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洗完澡被陈女士接过去了,她刚给我发过消息来着。”忍不住又拍了拍脑门,总算想起她的祖宗来。

    搁她这么不靠谱的主人养,祖宗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嗯,那行。”

    准备撂电话时,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话说,你们最近什么情况,怎么总在一块啊?”

    “追人家的情况呗。”苏木轻佻着笑起来。

    “就你?可拉倒吧。一天天的没个正型。榆雁要和你在一块儿,我挖你祖坟去!挂了,吃饭了。”

    “行。”

    苏木收起手机,接过迟榆雁手里刚刚包装完毕的红玫瑰,99朵,朵朵娇艳欲滴。

    他满意地冲她竖起大拇指,刚想表达谢意,就被对方无情地剜了一眼,接着是忍受不了的埋怨:“苏大爷,您行行好!以后泡妞能不能找个恰当点儿的时间啊?譬如早晨、中午或者傍晚?白天那么长,可以做那么多事,你干嘛非得巴着晚上啊?我不想每回打烊了,还得接你订单,过来为你开张!”

    越想话越多,越说越来气。

    苏木听着,收起那浪荡轻浮的笑意,忍不住呛她:“哟哟哟,果然是国内有名的钢琴家啊,有面儿有谱了,都看不起我这样的一笔小生意了!”

    “你……”真想抽你。

    胳膊都举到跟前了,迟榆雁松开紧握的拳头:“懒得和你一般计较。滚滚滚,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该约谁约谁去,姑奶奶要回家去睡美容觉了,没空搭理你。”

    “送你回啊?”他解开车锁。

    “不用,谢谢!免得误您大事,到时候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话说完,利落干脆地锁上店门,踩着细高跟扬长而去。独留身后之人一个倔强的背影。

    苏木不禁勾起嘴角,望着那个背影走远,才发动车子。

    祁信阳重又回到窗边坐下,她注意到白豨莶这人教养特别好。即便是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也不会摆出随意而懒散的坐姿,或倚或靠,甚至连手机都没掏出来玩。一看就是平时特别自律的人。

    这样,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朋友打来的电话。”

    “没事,吃吧。”

    温温润润的嗓音,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饭后,她笑嘻嘻地同他告别:“我就住在这后面,那块亮灯的地方。那就……在这边说再见啦?晚安,白医生。”

    白豨莶往她身后看了眼,黑乎乎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很近的,走几步就到啦。而且哪能一直让你送?”

    几次推拒,只得作罢。

    “那好吧,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晚安。”

    “嗯嗯,好。”

    见他转身离开,背影淹没在长夜,祁信阳小心眼地嘀咕,问你要又不给的,我上哪儿给你发消息去啊?真的是。

    回到北城,独自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才做好心理准备回父母家。

    一进门,便迎来陈女士的冷嘲热讽:“又跑去找他啦?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冲动?人都结婚了,你怎么还放心不下?”

    祁信阳权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听不听,径直走向狗窝,摸了摸心爱的狗狗。

    唉,这样看来还是我家狗子好啊!

    陈女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骂过几句,气也消了,便不再说什么。倒是一旁冷静坐着的、从不管祁信阳的祁父忽然开口:“阳阳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天起,我们就该放下了哈。”

    放下放下,一个两个的都在她耳边念叨放下,她也想啊,总得有时间吧,哪能说放就放的?

    祁信阳懒得搭理。

    祁父也不再多说,只交代她:“自高中起,你便不再和爸爸妈妈说心事了,做什么都自己来。我当然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有主见,但我特别怕你有事自个儿憋着,憋出毛病来。无论大事小事,你都一个人扛着,你是女孩子,不必这样的,懂吗?再不济,也还有父母啊。你要是有困难,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吗?”

    祁信阳按了按太阳穴,明明刚开始还是伦理课,怎么慢慢地演变成成长教育了呢?况且,她可从来不是个爱憋气的主儿,憋坏了自己找谁说理去?再者,她能有什么困难:“知道啦。”又揉了把狗头。

    陈女士见状,眯眼想了几秒,告诉她:“说来不知道什么情况,从宠物店清洗回来,这狗的食欲就不太好,我每次倒满狗粮,它都只吃一点点,然后一直窝在窝里。但是这两天和懒崽的关系倒是变好了,两个一见面不会炸毛了。”

    听陈女士这么说,她才注意到祖宗看起来似乎比前两天瘦了不少,双眼无神、蔫蔫的。懒崽也不恼它,乖乖地躺在它的身旁,粘着它。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奇了怪了。

    不过她没当回事,猜想大概是因为想念她抑或是陈女士家伙食过旺导致的,回自己家住两天、调整调整应该就能活过来了。

    直到回到自己家,看它依旧耷拉着脑袋,一脸呆滞,喂什么都不吃,给它最爱的布偶娃娃也爱答不理的。

    祁信阳喊了好几声:“祖宗?祖宗?”它都没反应。

    她走向狗窝,试着安抚地揉了揉狗脑袋。

    仍旧毫无反应。

    祁信阳放缓说话的语气:“怎么啦,我的祖宗?是吃坏肚子了吗?按理说不应该啊。还是被谁气成这样的?再生气咱也不能饿肚子,吃点东西好不好啊?”说着推了推食盆,挑出平日里最爱吃的火腿、递过去。

    狗子一声不响,毫无食欲。

    她狐疑地盯着它看,试图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但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感觉不像是我家祖宗啊?祖宗可是就算吃坏肚子也不会放弃食物的。

    这么一想,心吓一跳。

    不可能,不可能,呸呸呸,怎么可能呢?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又想要验证一遍,胳膊伸伸缩缩好几轮,最后颤抖着手抬起它的左后腿。

    母的。

    的确不是我家的。

    靠,我的祖宗呢?

    祁信阳立马掏出手机打给宠物店老板,找他理论,并警告他不交出狗狗,誓不罢休。

    她猜想肯定是节假日,店里业务繁忙,导致出现混乱,狗狗被弄串了。只要找到对方联系方式,就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她不怎么担心祖宗,这家伙到哪儿都能过活,主要是放心不下眼前这孩子,不吃不喝的,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会坏,到时候主人见了得多难过啊。

    得赶紧换回来!

    过了约莫半小时,宠物店老板才磨磨蹭蹭地把对方家庭住址发了过来。

    祁信阳不解:“怎么说?不能约个地方互相交换吗?还要我登门拜访不成?”话语间无不透露出自己的不满。

    店老板大概也为难,好半会儿才回复:“主要是您家狗不太好请。”

    看到这一排字,她脑袋轰得一响,心脏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