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先抓了阿什的家人,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派阿什去引诱尹氏、霍家姐妹进行交易吗?”

    翁斐的唇边浮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自阏野亡后,朕确实早就秘密将阿什收押在了避影狱里,想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来日方长,总会将他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时机来的那么快。线人来报说尹氏跟霍家姐妹想找匈厥面孔绑架叶知秋,伪造出与呼兰若私奔的假象。朕便将计就计,直接让阿什登场。”

    我倒吸一口凉气,佩服,佩服,“皇上一箭三雕,可谓高明。一来,削了霍风的爵位,让他交出了兵符,彻底失势;二来,让呼兰若知道了阿什在大翁朝手中,叫他有所忌惮;三来,则是让尹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渐渐与王家裂土分茅。”其实我还有第四点没说,这疑似头戴绿帽的传闻对翁晟的名声也影响不小。

    “你倒挺会提要钩玄,陈词总结的。要是做朕的茵席之臣,替朕捉刀代笔,绰绰有余了。”翁斐笑说。

    夜渐深了,翁斐吹灭了烛火,将我揽入软塌安眠。

    三更天的时候,弦月孤独地挂在屋橑,窗轩渗着月光,落在地上。无需蜡烛,也能借着光看清身侧人俊挺的侧脸。

    翁斐早已经睡匀,我却辗转难眠。左右睡不着,所幸披衣起来,秉烛去了案边。取锁从暗格里拿出太后凭记忆手绘的那一半千机图,研究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若能得到尹家的那一半就好了,拼接在一起便能一览全局。

    八月间的暹秋山水草丰茂,松林绵延。今年皇家围猎的日子比往年提前了很多。瘟疫过后,百废俱兴。为了给天下臣民鼓足士气,赢祯帝率领王公大臣、精锐兵士前往暹秋山围场狩猎操训。而我依然和之前一样伴驾左右。唯一不同以往的是,今年太后也兴致大发,凤驾亲临。

    一觉睡醒后,我整理好仪容,带着三两丫鬟随行,还差几步就至翁斐帐中,却恰好见太后娘娘拂袖而去。我迟疑半晌,还是命人掀起了翁斐的帐帘,问他太后是怎么了?

    翁斐笑笑,“还不是因为王学夔的事情。说他腿伤已经痊愈了,可以如常办公,而徐柘现在是权重秩卑,执掌职司机要,越俎代庖许久,让真正的辅弼之相备受冷落,形同虚设,实乃不该。”

    我知道翁斐想慢慢把王学夔架空,但王家未必会乖乖束手就擒啊。这不,现在京中已然沸沸,说我幼时就认了王学夔为义父。想借宠妃与皇上唯一的皇子之力,为自己造势。思于此,我不由叹息,问翁斐打算如何应对王家近来的举动。

    “臣妾知道皇上内心对王家颇多抵触,所以更不想跟前朝之事惹上勾连。若皇上因这种事情而厌弃我,以为是我默许王家四处传谣,那我真是百口莫辩,说也说不清了。”

    却不想翁斐凝视起我,认真问道,“逢春,你想当皇后吗?”

    虽然翁斐曾涵蓄表达过想立我为后之意,但如此直勾勾地问我意愿,还是头一次。我稳住片刻心跳,没有半推半就的虚伪,伸手勾住翁斐颀长俊美的脖子,坦诚地回视他的眼睛,“当然想。就算你不是皇上,我也希望做你三媒六聘的妻,而不是以色侍人的妾。侍妾可以有很多,但嫡妻却只能有一个,我想跟你生同衾,死同穴”勇敢将心底话和盘托出后,我又泄了气,有些后悔,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自己。毕竟我确实是个出身不明的,还是再嫁之身怎么好意思说想成为他的皇后,他的头婚原配?

    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我低眉启齿道,“皇上会不会觉得臣妾贪得无厌,不自量力?”

    翁斐伸出双手,捧起我的面颊,使心底不安的我不得不与他对视。他缓缓而有力量道,“逢春,你知道的,朕最心悦你,心底也唯有你。在朕没遇见你之前,朕只知道中馈乏人,确实需要一个妻子居中宫,主内治,替朕分担和操持。可自你入宫后,朕想给你最好的名分,不是因为因为你行事出色能替朕解忧,仅仅只是因为朕想你开心,想把最好的、你最想要的捧给你。”

    “皇上”我不由动情地唤着他。

    翁斐低头轻点了我的唇,予我一个熨帖的微笑,接着道出心中所想,“现如今的局势,徐柘接下了许多王学夔的事务,虽然朝中的‘拥王派’迫有微词,但好在海额图、赵粤等人与王学夔也不属一个阵营,觉得事不关己便保持了中立,坐山观虎斗。而徐柘善治善能,做事能力出众,不畏异己闲言,懂得防范,倒也不负朕所望。”

    “皇上有知人之术,任贤用能。”我温和笑道,“不过这拥王派臣妾还是第一听。”

    “呵,朕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好像是那帮身在林泉,心怀魏阙的布衣秀士自创的。这帮人肚子里有些墨水和抱负,想做官儿又没有入仕的门路,每日爱好就是聚在一起妄议朝野风云。”

    翁斐随手拿起桌边的瓷杯,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刚才说,“王学夔没处使绊子拉徐柘下马,便只得以迂为直,企图让你与他为盟。太后为了让他支持你为后,对你再无顾虑,大概已经跟他交代了‘你的身世’,让他以为你是他的外甥女。所以朕想将机就计,等这二十来天的围猎结束后,将册立皇后之事提上议程。”

    皇后之位仿佛近在眼前,可太过顺利,太过唾手可得,反而让我觉得如梦似幻,不切实际。哦,不对,还有几只嗡嗡反对的苍蝇没有收拾。海额图、海叶旋跟赵粤最是反对我称后了。虽然说翁斐势大,只若他真心扶我上位,其余反对之音本该不足为惧,但就怕三人为虎,众口铄金啊。

    不过,这次来找翁斐,不就是为了一掌拍过让苍蝇们噤声消停一会儿吗?思于此,我亲昵地挽上翁斐的胳膊,“皇上,我们出去走走吧。外边晴光好,湖沼潋滟,还有好多栖息在此水鸟臣妾都认不全,就等着皇上教我识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