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陆河本还想狡赖,皇上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那张银票,本该是前两年发放去蜀地济民的赈灾款,怎么会一直攥在陆河手里?朕想,莫非是陆大人见钱眼开,独自贪污了去吧?”

    独自这一词用的巧妙,不然,深究下来,罪名说不定就变成官员集体贪匿赈灾款大案了

    卫国公等人贼胆心虚,为防皇上挖出盘桓地底深处牵四挂五的根枝,便在朝堂之上对急欲申辩的陆河明示暗示,叫他认罪,及时止损。翁斐看在眼底,暂不计较这帮旧臣贪生怕死的嘴脸,反正来日方长。只要先收拾了这个陆河,也算是了结了登基前的一桩夙愿。

    陆河知自己是弃卒保车里的“卒”,跪在宁康宫的大殿之下,明明是闷热的夏天,却觉浑身发寒。身体像是被泡在了水牢里,任人一拧,就有出不尽的冷汗。

    皇帝问,“陆河,你可承认,这张银票是你送给宸妃的?”

    陆河哆嗦的点头应是。

    皇帝又问,“为何给她?”

    “这笔钱是前两年锦瑟、华年两位小公主芳诞时,微臣夹在寿礼盒子的礼钱为的就是攀好跟宸妃娘娘的这层关系,想着日后若有事了,能有个关照。”

    翁斐冷笑了一声,“你与宸妃,从何时开始有勾当的?”

    陆河转头望了眼因狰狞而使血丝缀上眼球的黄秾烟,她早失了往日气定神闲的端雅风采。他选择照实说道,“在宸妃娘娘刚入京选秀的时候臣早知道宸妃是吴跃蔷一手选送上来的秀女儿”

    当初为了让宸妃当选,吴跃蔷给了陆河一大笔关照费,希望他能多帮帮黄秾烟。陆河确实也动用了能用的关系,甚至不惜让宫廷画师美化她的容貌,希望日后黄秾烟能为他以及背后党羽所用。只可惜,先帝看黄秾烟年岁太小,没有将她纳入后宫。

    翁斐又接着问,“那你可承认,当初有指使黄秾烟去御前偷王三磊呈上的御状?”

    “微臣罪该万死,悔不当初啊——”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已经猜到了未来落魄凄惨的下场,不禁为自己留下了悔恨的眼泪。不是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暗恨自己居然漏了马脚。

    翁斐之前在朝堂上就将陆河盘问得明明白白,如今在宁康宫再审讯一遍,一是为了让宸妃死得明白;二是想杀鸡儆猴,让后宫之人别再轻易起歹念。见黄秾烟的面色就像是在水里浸泡多时的尸体,惨白至极,翁斐还是放出了致命一击,“陆河,你可承认当年你借着去洛阳布阵赈灾的名义,放火烧了吴跃蔷一家?害他直接家破人亡。”

    黄秾烟骇然抬头,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的朝着陆河质问,“原来并非是不小心失火,而是你蓄意放火谋害了我义父全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河做了亏心事儿,面对黄秾烟的诘责,他不想回答便讷讷缄口。还是翁斐站在上苍视角解答道,“你说为什么?吴跃蔷在京中的靠山就是陆河,陆河收了吴跃蔷那么多贿赂,尤其是在蝗腐案这样事关民生大事的案子上败露了。这一倒台,供出他这个京中的上线可怎么办?”

    翁斐接着朝黄秾烟心头插刀,刻意又问陆河,“吴跃蔷入狱后,经朕亲审,在认罪书上留下了你陆河的名字。为何行刑前的一晚会突然将供词改口,抹掉关于你的一切?”

    陆河头冒虚汗,抬眼见高踞王位的年轻男人身后那因光线折射而来的宽大影子,仿佛有一股无声的压迫感朝自己袭来。他不得不屈服,再次将自己犯下的罪孽重述,“微臣当时发现宸妃娘娘是吴跃蔷与家丁的妻子行苟且之事才生下的女儿,在烧了他全家之后,便以他唯一在世的香火为要挟吴跃蔷这才不得不改了口供。”

    如五雷轰顶,直接炸裂了心房。义父竟是自己亲生父亲?而且还未相认他却已经白骨森森了难怪从小以来,那个做家丁的养父总对自己动辄打骂,而义父却对自己格外照顾才解身世之谜的黄秾烟险些晕厥过去。在座众位听也都大惊失色,暂且忘记了要保持往素管理有加的斯文表情和娴雅仪态。连我也不禁感到惊愕。

    翁斐紧接对陆河正式判刑道,“陆河,数次贪赃受贿,迫害中良。为一己之利,放任百姓在水火之中,置我朝子民性命而不顾,使本可以减少损失和伤亡的事态发生恶化。除了洛阳蝗灾,还贪匿了前两年蜀地震后的部分赈灾款。从即日起已经被革职的陆河数罪并罚,十日后斩首示众,家中亲眷发配边疆二十年,剩下的奴仆一律发卖充公。至于黄秾烟,立刻削去妃嫔身份,贬为庶人,永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眼见苦心织造数年的锦绣高楼霍然坍塌,黄秾烟彻底昏死过去。朝为荣华,夕为憔悴,亡徳而富贵,总是要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