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是滇地新贡的金瓜贡茶吧,滋味醇厚,使人口齿留香。”翁斐并不正面回答。放下汤色红浓的茶,又盯向了海媛珠,“海嫔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

    海媛珠一怔,讷讷道,“嫔妾只是许久未见皇上了。今日托太后娘娘的福,能在宁康宫远远的见一见皇上”

    不曾想皇帝却道,“那你可知朕为何不见你?”

    海媛珠速速跪下,“嫔妾以为,皇上是冤枉了嫔妾,才会这般疏远我。”

    众妃对对眼,纷纷竖起耳朵。

    翁斐诘问道,“冤枉你?海嫔何出此言啊?”

    海媛珠哭诉了起来,说自己并不知道小林子与华婳的关系,更不晓得小林子有没有受人指使去做腌臜事儿。“这小林子实在可疑啊。当初在避夏行宫歇脚时,是小林子主动说无意中撞见良妃姐姐与刘清慰大人私下见面的。现在回想他当时的话,确实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良妃姐姐与刘大人旧情复燃,不干不净,还荧惑教唆我做出监视他们和揭发他们的决定”

    许久未吭声的宸妃优哉游哉道,“海嫔如今说那么多,却都只停留在了凭空揣测的阶段。想要摘清自己,却拿不出证据揪出背后那双黑手究竟是谁。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贼喊捉贼,企图混淆视听?”

    这时,一旁端茶倒水的小宫女儿芫梅在穗欢姑姑耳旁小声禀告了几句。穗欢闻言,神色一凛,忙又对着太后耳语。太后示意芫梅上前,“你方才跟穗欢说了什么,现在再说一次给大家听。”

    “奴婢遵命。”芫梅上前一步,谦卑颔首,“前两天夜里,奴婢替太后娘娘去太医院抓安神药,在宫道上见华章宫的小林子神色慌张,一阵疾跑便没影儿了。仿佛在躲着后边儿追赶而来的三五侍卫。奴婢出于好奇便问了一嘴领头的侍卫,说是有人违禁在冷宫烧纸钱,正要抓他。当时奴婢不敢多管闲事,怕遭小林子报复。可刚才奴婢听说小林子恐涉及到去年中秋一案,便鼓足勇气,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细枝末节都交代出来。兴许会有线索在其中呢?希望对皇上与娘娘们有用。”

    许久未吭声的昆贵人一听,来劲儿了,“前些日子宫中有闹鬼的传闻,许多宫人都说见到华婳的亡魂在漪澜殿、浣衣局和华章宫飘荡。一时间人心惶惶。嫔妾就说嘛,这华婳在漪澜殿和浣衣局都当过差,出现在这两处也不奇怪。可华章宫她为何也没放过?人们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这小林子偏偏这时候去烧纸钱”

    芫梅又补充道,“奴婢记得当时领头的侍卫还说,除了烧纸钱,小林子还烧了许多奇怪的玩意。哦对了,据说还有一张大额的银票!这个举动过于荒唐浪费,所以令奴婢印象深刻。”

    宸妃身子一僵,冷汗涔涔,强自撑着,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翁斐故意沉吟一会儿,“那便将那日值守的侍卫即刻宣来,说不定里面还藏有什么不得了的线索。”

    宸妃险些起身阻止,但还是克制道,“皇上,后宫是妃嫔们的居所,贵不可言。除了内宫太监能自由行走,其余男子入内都需三申五令。值守冷宫附近的侍卫乃是外男,还是不要踏足的好。”

    这大翁朝的皇城,冷宫挨在后宫边上的一处偏僻荒弃的宫殿,平日里拘禁紧锁,只有三五太监看守。但前朝侍卫中一个分支小队值守时会顺带兼顾一下这附近。

    淑妃精明了一回,向宸妃反驳,“今天在场就有二三十人,谁知道中秋之夜的主谋有没有混在其中呢?此刻不审讯清楚,拖拖拉拉的,岂不是给了凶手毁灭线索的时间?”说罢,淑妃又朝翁斐诚挚哀求,“皇上,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臣妾建议立即召来那日的侍卫盘问。这半年来,臣妾饱受被冤枉的苦楚,心头郁郁难堪。不说臣妾,您看凤仪天下的太后娘娘也险些被拉下污水。还有大皇子,未出生便在母亲腹中遭此磨难。实在叫人痛不堪忍啊!”

    连海媛珠也跟着乞求道,“皇上,嫔妾也不想只因是小林子的主子就背负陷害太后,谋害皇嗣和妃嫔的罪名啊。”

    翁斐顺势点点头,吩咐安详意传唤那日领头的侍卫李明。与那侍卫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总管上司梅承瀛。梅承瀛说是因觉事关重大,才请缨一同前来。实则,早就受了翁斐的交代,将杜欢姑姑转交的物证一路严加看守。

    侍卫们行了跪拜礼之后,才由梅承瀛呈上物证,“皇上,这是那日小林子拿去冷宫烧的东西,一枚只烧了尾缀的同心结、一张只烧了边角的一万两官票和手绢,还有两捆没来得及烧的纸钱。”

    宸妃的心瞬间凉透,悄悄抓紧椅子扶手。如坠极寒之地,被万吨冰山砸向胸口。小林子办事一向稳重,不是说还后半夜又回到现场检查了一次吗?不是说所有东西都烧光了吗?不是说只剩下满满当当的一盆灰烬了吗?

    我朝花囍使了使眼神,她瞬间领会,朝着那同心结上前一步辨认,“这枚同心结与华婳遗物里搜出来的仿佛是一对,皆是盘肠结的样式。”

    我接话道,“好像还真是。盘肠结素有永结同心,如胶似漆的寓意,常用于恋侣之间。花囍,你回去遣人把同心结送来,好好对照一下。”待花囍领命后,我又望向海媛珠,温和道,“只是那银票和手绢又是怎么一会儿事儿?海嫔可还扣着那小林子不如现在押解过来,当堂对证。”

    “嫔妾也正有此意。”说罢,海媛珠便吩咐人回华章宫传唤犯人。为保不出意外,翁斐朝身边的奴才授意,共同前往。

    等待小林子的间隙,淑妃积极上前打量物证,以纤长优雅的玳瑁指甲略带嫌弃的挑起手绢,摊开念道,“绿杨移傍小亭栽,便拥秾烟拨不开?这手绢莫不是华婳相赠的?可这诗是何含义?”

    赵姝环一时半会儿还没关联到“黄秾烟”,宸妃的心却骤然悬到了嗓子眼儿。

    我亦起身,站在淑妃身侧,假做懵懂的跟读分析,实则故意清晰断句,“绿杨移傍——小亭——栽,便拥——秾烟——拨不开。”尤其是“秾烟”二字,加重了读音。

    淑妃被点醒,猛然望向宸妃,疑心道,“宸妃,这手帕也太巧了吧,竟有你的名字刻在其中。”

    宸妃还在故作镇定的抵抗压上心头的万吨坚冰,神色强势了几分,“淑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行诗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巧合罢了。”

    淑妃自知这不算确凿证据,也不敢直接给宸妃扣上罪名,便将信将疑的闭上了朱唇。

    翁斐忽然道,“既然有人怀疑宸妃,宸妃就先去偏殿避避嫌吧。”

    众人不解,有作案嫌疑的可不止宸妃一个,皇上何必因为淑妃一句话就将宸妃区别对待?疑云团团笼罩心间时,宸妃已被安详意强行请去了偏殿。妃嫔们好奇的目送着宸妃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却不知,宸妃刚一步入大家的视线死角,立马就被太监们朝嘴中塞入抹布,紧绑了起来。

    没一会儿,小林子被捆来了宁康宫。他巡视一圈,不见宸妃踪影,本来三分惴惴不安的心,立刻忐忑到了十分。

    翁斐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故意问,“你在找谁呢?”

    小林子赶紧低下头,凝着地板,汗不敢出。翁斐又让梅承瀛将物证摆在小林子跟前,小林子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当初那满满一盆的纸灰不过是有心之人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的障眼法!

    翁斐道,“你可认得眼前这些东西?”

    小林子摇头,死不承认。直到梅承瀛又派人押来一个小太监做人证。之前叫杜欢姑姑搜找证人时,我并没有太仔细的过问太监姓甚名谁。仔细一瞧那面熟的小太监,才知是曾经在宫里对着斜阳吹《杏花谣》的小斓子。

    那小斓子匍匐在地,一五一十的佐证道,“奴才小斓子,在内务局的采买处做事。因职务之便能自由出入宫门,便常替宫人们做些代买代卖的小生意。半个月前确实是小林子托奴才在宫外买些纸钱。在宫中烧纸钱是禁忌之事,奴才本想推脱。但小林子又说他是在替海嫔娘娘办事,否则就叫我吃不了兜着走。奴才不敢得罪宫中贵嫔,这才做了违心之事。”

    海媛珠激愤不已,“皇上,嫔妾以海氏全族的仕途荣辱发誓,嫔妾从未指使小林子去买什么纸钱!这小林子假借我的名义狐假虎威,行违禁之举,其心可诛啊!”

    正说着,杜欢姑姑也拿着同心结从漪澜殿赶来。并带着三五宫女太监做人证,指认华婳与小林子确系对食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