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柳婉婉似乎是个会使手腕的厉害角色,比尹相莲更难对付。此刻的叶知秋还未彻底心死,仍对晟王抱有情义与信任。她与晟王之间或许真有误会,被人从中作梗也未可知。

    “我是真的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自从嫁给阿晟以来,自从当了这个公主以后,暗害、离间、造谣、污蔑源源不断,永无休止。”叶知秋袒露苦楚,望着我的眼神中暗含渴求,她在期望我能与她有一丝半点的共鸣。

    我顺应着她苦笑说,“我进宫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日日忧谗畏讥。你的苦,我自然感同身受。”

    叶知秋怆然起身,玉手掀起亭中纱幔,望着高墙四角,任暖煦的日光倾泻在面庞上。“所以我才会想要回到嫁给阿晟之前的生活。纵使清贫,但却简单自由,就算是只云雀,也能天高海阔。在阿晟没有带柳婉婉回府之前,我以为他会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所以就算霓裳华服、孔雀宝冠给我带来只有沉重的枷锁、无尽的纷争迫害,我也甘愿忍受。可现在”

    “可现在你替自己觉得不值?”我亦跟着她站了起来,顺着她目光所及,瞧着孤燕不辞辛苦的筑巢衔泥。心想,难怪她昨日穿得粗简,在大街上推车卖菜。或许连叶知秋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真的想离开晟王,还是单纯以推开他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他虽然做了些让我心灰意冷的行为。但似乎又是在意我的,心系我的”此刻的叶知秋还不知,她与刘清慰私相授受的传闻已被尹相莲悄悄散播,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而柳婉婉又趁机向晟王挑拨,大概之意就是若没有真假千金错换这一闹剧,刘叶两人本该结为夫妻。如今就算红杏出墙,也是命中注定。哪怕晟王更爱叶知秋,如今头顶疑戴绿头巾,也难免会近情情怒,被小人挑唆。

    我全然一副为叶知秋着想的样子。言之切切,情之殷殷的荧惑道,“不知知秋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西汉时有个女诗人叫卓文君,她的丈夫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沉溺声色,好新弃旧,欲弃糟糠而纳新妾。卓文君得知丈夫有二心时,便决绝相别离。正因她的爱憎分明、刚烈洒脱,所以人人敬佩,能流芳至今。我方才听你说你宁愿回到从前那清贫却自由的日子,便不由想起了卓文君。你安贫乐道,不慕浮华,完全是因为晟王才留在了金玉其表实则险恶的王府。若晟王与你有过忠诚不二的矢天誓日但却见异思迁了,那他确实不值得你这样的好女子委曲求全。”

    我翼翼小心的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似被我说动了,才敢接着煽惑,“但知秋啊,入奢容易入俭难,何况你如今身份与皇室挂钩,位如金枝花萼,皇室又怎会允许你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做买菜贩妇呢?自古有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想换取自由,远离暗害除非,你舍得放弃这镶了金的身份”

    地位和富贵,这两年来其实是让她喜忧参半的。奴仆成群、靡衣媮食带来的虚荣和安逸,让人难以割舍。但人心的诡诈和叵测却如影随形,没完没了,让她心力交瘁。叶知秋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愿给人留下贪慕虚荣的印象,于是坚决道,“这层身份让我寸步难行,我倍感厌倦,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倏地陷入沉默后,她又不争气的怅然道,“我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阿晟”

    正午春烟暖暖,没一会儿,家仆就来请了。我与叶知秋一同前往厅堂用膳。今天中午,顾氏满心欢喜,做了一桌子我平素里爱吃的饭菜。见自己生母更了解养女的喜好,还不停地为养女夹菜夹肉,叶知秋顿生苦涩。心中失衡,不由追问,今天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呢?自己才是木家女,却不懂乐理、胸无点墨,可养女却习无不精。就算嫁给了晟王,被册封成归乐公主,可也没给父母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养女却送了顾氏敕命夫人的诰封,让她有尊荣,提地位,享俸禄。

    我将叶知秋的委屈看在眼底,只能善解人意的往她碗里添菜,以此示好,表达自己不愿分夺父母宠爱。顾氏也因我的动作意识到了自己对叶知秋的疏忽,便讪讪解释道,“良妃娘娘是难得回来木府一趟”

    叶知秋曲意微笑,努力希望自己大度起来。顾氏也尽量一碗水端平,让手心手背的肉都受到自己的关爱照顾

    用过午饭后,我没有在木府逗留太久,而是先行回了留藕园。小憩了半个时辰不到,却被隔壁院儿里的读书声无意搅醒。下午天气遽然转阴,荷塘碧波澄澈,与园内清寒的竹色互为倒映。我闲着无聊,干脆坐回了昨夜墙角边儿的摇椅上。听隔壁夫子对学生解析一些经史讲义的内容。大概是犯了春困秋乏的毛病,听了会儿竟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被人温柔的拦腰抱起,躺进了屋内。我朦胧转醒,见自己袖露皓腕,发髻松松,也不慌。而是撑起身子,往他怀里钻。贴着翁斐的胸膛,我问,“皇上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黄昏时分。”

    “你一个人在宫外,离朕太远,朕不放心。”他将我抱稳,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像在哄孩子般。

    “我想皇儿了。”

    “他好着呢。今中午的时候,我让杜欢跟奶娘将他抱来了腾龙殿。”说起孩子,翁斐便想起了王太后对皇子的态度,仿若真是对待自己亲孙子般,疼惜宠爱的不得了。听杜欢说,太后这一两日都在漪澜殿呆着,主动帮忙照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