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半晌,我仍有些顾忌,“我若说了还请夫君不要怪罪。”

    “你觉得朕会舍得吗?”借着皎皎月色,翁斐以轻柔的目光抚摸我的面庞,“你但说无妨。”

    “夫君可还记得去年年初的畅春苑夜宴?”

    “自然记得。就凭那只写着‘万里澄江雪霁’的孔明灯,朕永生不愿忘。”

    万里澄江雪霁,我与他在畅春苑中的暗语。忆起当时暧昧不明的波涛,和本该是禁忌却又脉脉滋长的情愫带来的甜。我会心一笑后才言归正传,“那些前朝秘闻本不该是我能知道的。但夫君可能不知,其实我早就与苏享蕊苏太妃认识了。养父木良大人有个亲生妹妹叫木琳琅,一直在宫内当差,她伺候的主子便是苏太妃。前年年初琳琅姑姑病危,我得了太妃的恩许,代表家人进宫探望。因此拜见过苏太妃。后来,去苏州探亲的途中,竟然好巧不巧又碰上了偷逃出宫的她。在南下的船上她遭人追杀,那帮死士杀人无眼,殃及无辜百姓。我见苏太妃坠水,不能见死不救,便跳下了河去救她然后就跟同行的亲眷失散了。反正没有这其中波折,我也不可能在杭州与你相遇相识”

    “原来是苏太妃跟你说过。”翁斐恍然大悟,又颇觉感慨。缘分果真自有天定。从前各不相识的两人,命运的绳结却早就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朕那段时间同在南下的路上,登临燕子楼时还曾捡到过你那把写着‘吞茶嚼花醉芙蕖’的折扇。你因善念救人一命,行了好事,造因得果。若没有你救她,那么关于朕母后与皇弟当年去世的真相,恐怕就真的再无从查起了。苏太妃是很重要的一环线索。”

    我感伤了一会儿,接着道,“或许是因救命之举打动了苏太妃,她对我没了设防,便在结伴去杭州的途中跟我说了许多后宫的积怨是非。”

    苏享蕊确实跟我说了她与太后之间争来斗去的深仇积恨,但是关于翁斐生母温禾筠与王学英之间的旧闻却是刘清慰告诉我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夜间当值,执戟明光里。可畅春苑宴请的那夜却恰好不在翁斐身边伺候,而是去接押苏享蕊回京了。第二日我问他时,他便借着这个由头,谆谆告诫我,说深宫似虎口险恶,又举例了两位太后的恩怨

    时候也不早了。可离开松露楼后,翁斐却并没有急着带我今夜就回宫,而是留宿在了留藕园。

    与留藕园一墙之隔的那户人家,宅中似乎正在举办一场曲水流觞的雅局。一堆文人墨小聚在一起,诗酒唱和。主人家还特意从京城小有名气的戏班子鹤唳坊请来了名角儿唱曲。

    在紧靠墙角的地方,我命奴才搬来一对摇椅,矮桌,茶水。然后拉来才沐浴好的翁斐坐下,笑说,“来,咱们今晚隔着东墙听一回免费的曲儿。听说鹤唳坊的角儿都是从昆山请来的。从小吃着昆山的米,喝着昆山的水,养了好一副细腻似水磨的江南嗓子。”

    让堂堂天子、万乘之尊偷听墙角?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啊。大概觉得好笑又新奇,翁斐无奈而宠溺的依了我。可他上一秒才在摇椅上坐好,下一秒就趁我不备,将我揽入怀中。春夜微凉,香风阵阵。他胸膛的气息却热得挠人。“朕身为天子,你贵为皇妃。这样隔墙偷听,真的好吗?”

    我妄图挣出他怀,翁斐却搂得更紧。待我静了下来,他将下颌置在我肩膀,缓缓闭上眼,“朕有些累了。让朕抱着你歇息会儿。”

    月光清幽,倒映荷塘。春意阑珊,海棠将谢戏子在唱《添罗衾》,唱腔婉转,如泣如诉,别样动人。一同混在风中的,还有隔壁传来的晏晏笑语与推杯换盏声。翁斐微瞌着,嘴角却悄然爬上了惬意的微笑。

    我扭头看他,“夫君在笑什么?”

    “朕很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感觉你我此刻就像是一对寻常小夫妻。”

    我顺着翁斐的话畅想道,“留藕园是我们唯一的宅子,园中的这片月色荷塘是我们独享的风景。夏天在紫藤下纳凉听戏,冬天划桨去芦苇边赏雪。或许还能跟对面宅子的人成为友邻,下次他们在宅中设下雅宴也会邀我们前去”

    见我目光向往,翁斐忽然起身,拉着我进屋,选了一壶黔蜀进贡的好酒,然后唤来了门外待命的小康子,吩咐道,“把酒送到隔壁去,就说你家主子常在外地经商,这两天难得与夫人回京。听见隔壁在设宴,就送两壶酒过去助兴。”

    小康子接过酒,便匆匆出去了。看我有些不解,翁斐解释说,“只若你想,朕与你约定好,以后朕每次出宫,都会带着你同行。作为留藕园的女主人,隔三差五自然会随自家丈夫回来小住。咱们这两壶酒不送过去,那他们怎么知道留藕园的男女主人回来了呢。”

    眸光流转,不掩风情,我嫣然着对他笑,心中却勃勃笃定的想着,我何止要做这留藕园的女主人

    没一会儿,小康子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两幅卷轴。他道,“隔壁住的啊原来是鸿鹄书院的教书夫子,京城出了名儿的学究。这卷轴是主人家的回礼。他还很歉意的说啊,若觉他家宴席喧闹,请先不要计较,改日定登门致歉。”

    我接过卷轴,铺开端赏,然后笑道,“也算是礼尚往来了。不如就挂在留藕园的书厅吧。”

    翁斐点头同意。宫里不缺各朝代的大家之作,既是因留藕园结缘,便留在此地吧。

    正当此时,在留藕园门外看守的小侍卫进来传报,行着半跪礼道,“参见皇上,参见娘娘。隔壁派了家仆来请,想邀皇上与娘娘一同前去樽酒论文。”

    翁斐转身捧起桌上还剩下的一壶贡酒,晃了晃,“这是黔蜀送来的名酒,清洌甘爽,极是醇和。想必隔壁那群文人也是懂酒的行家,一口便能喝出价值高低。这不,立即就派人来请了。”

    “那皇上想去吗?”

    “你想去吗?”

    我摇了摇头,临时改了主意,贴近他小声耳语,“难得与夫君出宫一趟,虽然想去凑热闹,但更想与夫君单独相处。”

    翁斐收到“指示”,旋即就对小侍卫道,“你去拒了吧。就说家主舟车劳顿,已经歇息了。下次若有机会,再登门造访。”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奴才们都退下。

    月亮爬进小轩窗时瞬间羞红了脸,它窥见了年轻男子艳玉温香抱满怀的一幕我伸手软软推开翁斐,“臣妾身上有汗,还没有沐浴呢。”

    “娘子身娇体贵,就让为夫伺候你宽衣解带,沐浴熏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