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雪落了,冰又融了。叶落了,芽又生了。

    春深时,窗扉外细雨如酥,梨花盈盈一地。本来从床头便能窥见高擎于瓦檐上的莹洁玉兰的。只是去年夏季有孕,如今才瓜熟蒂落,需闭紧门窗,不让风寒湿邪趁虚而入。此刻,孩子还在摇篮中酣睡,由奶娘与婢子们围护着。

    杜欢姑姑莞然而笑,领着内监端来一碗清炖乌骨鸡。恰逢翁斐下朝来了漪澜殿,看着汤膳到了,便要亲自喂我喝下。

    “臣妾被皇上养的那么娇贵,仿佛都要拿不起匙羹了。”我有些虚累的说笑,虽然一朝分娩后身体可算自如自在了,但这几日还需养护好,才能恢复孕前的矫健活泼。

    “朕来之前已经传了圣旨和敕命文书去了木良家。托你的福,赐封你木家的养母顾氏为敕命夫人,并且恩准她明日入宫小住两日,与你团聚。顺便,也可以帮着照料照料你的身子。”

    我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臣妾谢过皇上。”木家毕竟养育我多年,吃穿用度上从不曾亏待我,就算我被告破不是他们亲生女儿仍愿为我求情,为我牵心挂肚。如今能回馈木家一个敕命封号,让顾氏享俸禄,抬地位,实乃好事。

    屋里头正说着话,殿外边儿的守门内监就来报,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桂珍姑姑来送兜肚了。翁斐见我将汤喝得差不多了,便命人撤了碗,又慢悠悠的替我以手绢擦拭起了唇角。直到最后重新掖好被褥,才对那下人吩咐道,“宣她进来吧。”

    桂珍姑姑迈入殿内,福了福身,呈上了三件给孩子穿的兜肚,慈蔼的笑道,“这三件小衣裳,是太后娘娘这几日熬夜亲手缝制的。瞧这上面双龙戏珠的图案,栩栩如生,多可爱啊。”

    见我脸上始终都淡淡的,并未太大喜色,桂珍姑姑不由提太后捏了把汗。自我入宫以来,对太后虽尽了礼数却从未有过趋炎附势的亲近之意。尤其最近太后开始对我表露关切,我反倒漠然置之,便更让王学英那边儿确信了什么以为我是对她有怨有恨,才生了不可原谅的抗拒之心。

    思于此,桂珍姑姑转头看了眼熟睡在摇篮中的婴孩,果然,上次太后亲赏的平安锁和手镯也不见戴上。我将桂珍姑姑无可奈何的叹息样看在眼底,心思玲珑着,但笑不语。自恩渡寺那日太后一反常态,替我说话,并且从此以后待我再无敌意,我就隐约猜透了七八分。料想着是或许是襄阳王跟太后透露了什么。就在回宫的前一夜,卧睡在我身侧的翁斐忽然起身我因白日睡得足,晚上总是浅眠,所以听到翁斐起身的动静,出于关心,便悄然睁开了眼,披上外衣跟了出去。然后无意间听鸾煞在汇报襄阳王动向,说霍风前些日子曾秘密来访恩渡寺的消息云云。

    翁斐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时,桂珍姑姑也不便多留,只好紧跟着告退了。前脚人刚走,后脚玉棠便从内务局领来了这个月的月例,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小太监,端着两盆正爆花如瀑的春雍芍进了屋。

    玉棠道,“娘娘,这是户部谢家今年贡奉的春雍芍。听说是新培育的花种,今春头一次开花儿呢。花瓣重重层叠,艳丽多姿,仅有五盆。内务局想着娘娘你会喜欢,就巴巴的送来了两盆。若其他宫里的人想要,还需等到明后年栽种成熟了才行。”

    “生于春日,雍容华贵。春雍这名字当之无愧。似乎能与牡丹媲美了。”我凝着那一团团紧簇的浅粉深红色,心中明白,若非今朝母凭子贵,这般华贵稀珍的花,哪里轮得到我。

    我命玉棠打发了那两内务局的太监赏钱,然后吩咐下人将花挪至了桌案旁。见春雍芍被安放好,玉棠又将闲杂人等屏退,对我细声回报道,“娘娘,宁康宫那边,那个叫芫梅的宫女儿来报说,淑妃宫里的小朱子殁了。”

    早在太后离宫去佛寺那会儿,我便吩咐了玉棠,让她给我额外留意宁康宫那些宫人。尤其是有遭到排挤欺负的,定要好生观察,离间挑拨。玉棠并不知我真实用意,只以为我是想在皇城站稳脚跟,所以学着各宫娘娘安插眼线,如此防范于未然,也无可厚非。

    说来也巧,这个叫芫梅的宫女我原是认识的。去年海媛珠在蕊珠芍药堂设宴,我入宫参加筵席,后又被太后拘在宁康宫罚跪了一个时辰。当时负责计时并且扶我出宫门的小宫女儿,就是她。

    先前的几个月,我并没有着急笼络她。而是派人留心着她,每每在她遭受委屈时,伸以援手。比如仲秋的时候,她被宁康宫几个欺软怕硬的宫女围着欺负,只能一个人躲在上林苑掩袖哭泣。我便紧随其后散步至此,佯做偶遇,为她排忧解难。又比如腊月的时候,她去内务局领银炭,我命人与她擦肩而过时故意将她的炭盒打翻进了池水里,然后自己又做及时雨出现,把漪澜殿的银炭取给她拿去顶上。芫梅亦不是的傻子,面对我的quot善意quot与帮扶,她渐渐无师自通,开始向我回馈宁康宫里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