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宫闱后,翠幕深庭间,爬墙的花儿又落了一层,不堪前夜风妒雨欺。宫里的秋,总是来得更晚一些。外边儿已是残红委芳尘,层林渐欲染了,宫内仍然是翠阴蒙密的。幽微的天光下,绿衣芭蕉依旧舒卷,如故潇潇。黄昏着风雨,我抚琴低吟唱。一曲未落,琴弦却断。

    杜欢姑姑接过我取下的玳瑁指甲,转身递给了侍奉的宫女儿去归置。然后道,“方才奴婢派人在华婳的房内搜了一圈儿她的遗物。有块东西,娘娘可要过目?”

    “且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得到了我的许可,杜欢才又命人递上了一块鸳鸯同心结。我凝神片刻,看出了疑点,“人们道,‘乡人重心结而轻纨扇,欲与缔交,以同心结通欵曲,可得其欢心。’所以自古以来同心结寓有男女永结同心之意。这华婳虽无亲戚在世,但却有相好?”

    杜欢点了点头,回话说“娘娘聪颖过人,一望便知。奴婢盘问了许多跟华婳相熟的宫人,一番拔树搜根之后才意外得知,原来她与华章宫的花匠太监小林子前些月悄悄结成了对食。”

    “华章宫?可不就是海媛珠的住处?”我心一沉,这深宫人事关系槃根错节,只觉得发乱如飞蓬,亟于梳理。

    正当此时,斜雨飘入疏窗,一个小太监走来轻掩门户,遮去了大半残阳。夕阳就雨的景象,往日是很难见到的。我本不愿他拦住风景。但明白他也是好心,怕暮雨沾湿轻纱与案台的宣纸,所以并未出声制止。

    见我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去,杜欢姑姑小声提醒道,“娘娘认为海嫔嫌疑如何?”

    我回过神来,捋清思绪,缓缓分析说,“海媛珠平日里卖乖弄俏,小黠大痴,为虚誉而累。以她的智慧,不像是个剑戟森森,心思缜密可怕之人。除非,她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这次在中秋之夜设下陷阱的人,一箭三雕,行棋可谓大胆凶险。即让赵姝环被削去贵妃之位;又将我推下水,险些失去腹中胎儿;最后拖太后来垫背,让太后拥有最大行凶嫌疑。”

    “确实。虽然太后与淑妃都未彻底洗脱贼喊捉贼的可能,但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倒也没有必要。”

    终究是轻敌了。后宫中有这样匿迹潜形,借刀杀人的高手,是我没有料想到的。若不趁早拔除此人,以后的升官发财路可就险恶难行了。

    见我眉头紧蹙,杜欢姑姑安慰道,“娘娘别担心,接下来的日子奴婢会派人盯紧整个华章宫的。尤其是海嫔娘娘与那个小林子。”

    我不禁摇了摇头,“光是跟紧他们还不够。如果之前的鬼蜮伎俩是真是华章宫所为,那么这段时间他们一定会暂避风头、行事低调才是。杜欢姑姑,那个小林子是哪儿人?家中有谁?在宫里当差多久了?之前再哪儿当差?受过谁的照拂?我全部都要知道。”

    又过了几日,太后起驾去了郊外的恩渡寺,要焚香礼佛一段时日。此时不搏,更待何时?我思虑良久,总觉得机不可失。是时候策反一两个宁康宫的宫人为我行事了。但此刻我还不知襄阳王“不负所望”,竟将与我认亲一事儿在恩渡寺主动告知了太后。许是出了中秋坠水一事,让霍风心有余悸,担心我再遇不测。又或者说,他是尤其恐惧王学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自残骨肉,悔之晚矣的悲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