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漪澜殿,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宫人们齐齐恭候在殿门外,朝翁斐与我下跪行礼。

    安详意向我恭贺道,“娘娘有福了,这漪澜殿仅次于凤仪宫,是后宫中距离皇上最近的宫殿呢。”

    凤仪宫历来是皇后的居所,自翁斐登基以后便一直空着。从漪澜殿这边儿隐约能瞧见它那走鸾飞凤的高耸屋梁。

    我收回目光,对着翁斐欠了欠身,“皇上有心了,逢春惶恐。”

    “漪澜殿的园景最是雅致宜人,配得上你。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宫的主人了。朕为你册封为嫔,赐号为琼。你可喜欢?”

    “琼字有美玉之意,寓意华贵,夸姣美好。臣妾自然喜欢。”

    如今堂堂正正,有名有份,我便识时务的,第一次以“臣妾”自称了。翁斐很满意的勾唇一笑,一边携我入殿,一边又补充道,“确实,琼乃美玉。你这般琼林玉质,自然担得起这个字。若做朕的琼嫔,于朕而言,也是珠玉在傍之幸。何况,现在你也不姓木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这封号,也有弃木抱琼之意。”

    “弃木抱琼?皇上良苦用心,臣妾竟没想到。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我为他设身处地着想而真心动容。

    住进宫里的第一夜,有翁斐贴心相伴,自然是好。不过,既是同眠共枕,少不得弄玉吹箫,被他折腾□□了。翌日清晨,我浑身酸疼着。稍显无力的弄妆梳洗时,他却生龙活虎的,早早上朝去了。

    伺候我洗漱梳妆的宫女约有七八人。这么纷华靡丽的排场,倒是我以前从未享有过的。

    不过,既是入宫来做主子娘娘的,我自不会露怯心虚。于是,只管从容坦荡,心安理得的接受宫婢们侍执巾节的伺候。

    “老奴名唤杜欢,原先在御前伺候皇上。今朝有幸被皇上指派来漪澜殿做掌事姑姑,伺候琼嫔娘娘您。若照料不周,还望娘娘多多海涵。”杜欢姑姑侍立在一侧,朝着我躬身介绍着自己。

    在这皇城之中,宫人奴才无数。能有资格在御前当差的,必然都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精儿,谨慎又聪明。我淑慎从容,向她莞尔一笑,“我也是初来乍到,对宫中的礼仪规矩不甚了了,以后还得劳烦姑姑在侧提点。”

    杜欢惶恐道,“‘提点’可不敢当。娘娘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助娘娘熟悉仪制宫规都是奴才分内的义务。”

    我现在只知道这杜欢姑姑是翁斐亲自为我从御前拨来的,却不晓得她年轻时原是伺候懿德皇太后的大宫女。

    我这漪澜殿里,有杜欢姑姑与玉棠领头伺候,其实足矣。但听说,还缺一位首领太监,安详意正在尽心物色中。

    杜欢见我左手带着羊脂白玉镯,心中暗暗惊讶。之前翁斐在塞外,命人加急回宫取这手镯,还是经过她手从宝匣里找出来的。

    此玉镯意味着什么,她自然知晓。这可是太皇太后传给懿德皇太后的。翁斐对我的重视不言而喻,她看在眼底。不由更敬重了我几分。

    虽然杜欢是第一次见到我本人,但之前早就因翁斐交代的任务,知道了我的存在。胡云瑢之所以能入刘府,全是因杜欢效率且周到的谋划。为何胡父在官场上本能苟且偷安,却忽地被排挤针对,遭人检举?为何胡父会因沾赌的恶习,在丢官革职时还债台高筑?不就是为了逼胡云瑢走投无路吗

    当朱昂的母亲朱胡氏第一次带着胡云瑢去刘府时,暗中派人在刘府观察许久但却一直都一筹莫展的杜欢才终于计上心头

    胡云瑢能在刘清慰行军路上与他“偶遇”,甚至是偷偷往他茶碗里下药,皆由杜欢一步又一步细致周密的指引。虽然翁斐对下药这略显下作的手段,事先并不知情。但事已至此,他也并未假模假样的指责什么的。

    翁斐或许不择生冷,只要结果遂他愿,他并不关心过程。这让我闻到了一丝同类人的气味。也许这是我们刚好相配相吸的理由吧

    不过知道杜欢的所作所为,皆是后话了。

    之前,叶知秋得了毓欢姑姑这得力干将,害我猛栽跟头;现在,我有做事沉稳,擅于插圈弄套的杜欢相辅助,兴许会更胜一筹吧。

    待我装扮好后,早膳也已经备好了。杜欢为我布菜时,又提醒道,“娘娘,皇上交代说您前两日在路途中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不宜把病气传出去。所以这几日若有拜见与约请,奴婢都会暂且为您推拒掉。”

    我身子安康,并无不适,除了下面有些难为情的酸肿。要是真的感染了风寒,他怜香惜玉,恐怕昨夜早早就哄我睡了,哪里敢贪欢?但我明白这是他心细如发的好意,不过是怕我刚入宫,

    人地两生,不习惯。何况,太后与那些妃嫔,心怀不善,如鹰瞵虎视般,恐我招架不住。

    如今我圣眷正浓,一入宫就封了嫔位,还赐居在了漪澜殿这么个得月较先的好地方。想必早就遭人眼红了。尤其是太后,不得大发雷霆,暴跳如雷?王尹两家的那么多闺秀皇上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偏偏捞了个她打入罪籍的女犯回京行椒房之宠这不是摆明了与她日月参辰,较劲作对吗?

    用过早膳后,我在玉棠的介绍下,绕着漪澜殿逛了一圈儿。以前去晟王府与卫国公府时,觉得朱楼绮户,豪奢庭苑,就该如此。所以还对霍宝卿和叶知秋心生过羡慕。可此刻置身在皇宫里漪澜殿中,才知自己原先的目光有多浅薄。

    昨夜翁斐说这处宫殿的庭景极好,可惜当时天黑,我并能彻底领略。现在天光再看,朱榭雕阑的楼阁旁,筑山引渠,碧波映树。在富丽精巧中不失翠微清幽,果然极具诗情画意。

    赏到墙角那几株碧翠的芭蕉时,忽而想起了状元府里也有类似以芭蕉造景的角落。于是向杜欢姑姑问道,“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可还在京中?”

    “可真不巧,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前天才启程离京。据说驸马爷是要去江浙一带任职,所以公主随行同往。”

    之前翁韫就说初秋前随木之涣赴任,竟不想盛夏未过半就出发了。这下,连个长目飞耳,消息灵通的好友都没有了。

    “那归乐公主呢?听说晟王爷前些日子南下邦交去了,她可还好?”

    “奴婢虽只在御前伺候,不大洞悉外界之事。但倒是常见归乐公主出入宫闱,陪伴太后左右。”杜欢姑姑如实答复道。

    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叶知秋也没闲着,常出入于各种贵爵显要举办的宴席中,在名流权贵间慢慢扭转了口碑。逐渐从声名狼籍、为人不齿的形象,转换成了被贵女们接纳欢迎,上赶着谄谀取容的京中第一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