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心里也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繁昌公主与叶知秋不睦,又从哪里探听了我与叶知秋交好的消息,所以才跟霍宝卿有了一样的想法?不论如何,随机应变吧。

    大年初头。饯旧迎新,我随着刘家人串亲访友,应付了许多友邻亲朋。又过两日,也伴着喜气洋洋的爆竹声,踏回了木府的门。与之一同前往的,除了刘清慰、婆母公爹,还有耕云弄月。

    木良夫妇知道亲家今日会来过年拜节,一大早就叫厨房张罗起了酒肉筵席。男丁们在前厅吃茶阔论,女眷们则在后头吃着果品,叙叙家常。弄月喝着花茶,一双如丝的眉眼却止不住的朝着前厅的方向望去。我心领神会,将她对木之涣的情思尽收眼底。本来我也愿意试着撮合,可见木之涣对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也就暂且作罢了。又过一日,我应邀去宫中拜见了繁昌公主,才陡然意识到,弄月暗许的芳心怕真是要白付了。

    翁韫请我听戏,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不为叶知秋,更不为旁的。她意在木之涣罢了。

    自从在踏雪湾与木之涣一别后,翁韫想多了解他却无从入手。总不能堂堂一位玉叶金柯的公主,不顾男有女别、礼教尊卑,就直接将人拉进宫问生辰八字吧。于是命人查到了些粗略的家籍信息,又听说我是木之涣的堂妹,才特意招我进宫套套近乎。

    去听戏那日恰好是初七,我在琼枝苑内揽镜自照,为额间点贴上梅花样式的金箔花钿才出门。民间女子不管贫贱富贵,都最兴在这日饰上为自己梅花妆,我亦不例外。到了公主的锦芸殿,与翁韫迎面相视,我敦静的行了礼,她赶忙虚扶一把,笑说,“逢春姐姐不必如此拘礼。瞧,你这梅花妆可真好看。”

    我款款应承道,“人们都说‘初七人日又立春,梅花点额颜色新’。我不过是跟着春节风俗凑凑热闹罢了。”

    “今日的妆面人人都画,但这妆却挑人。姐姐骨相柔和,五官端正,也不知是这梅花妆衬得你好看,还是你本就姣好的底子反衬了这妆。”

    “公主谬赞了,逢春愧不敢当。”我低眉颔首,心中却纳闷。这繁昌公主待人接物活泼大方,说话娓娓伶俐,并不是个目中无人、骄扬跋扈的。怎么上次在踏雪湾面对叶知秋时,会如此目指气使,仪态尽失呢?

    翁韫携我去园中落座,一番自愧忸怩后,才正了正神色,谦诚微笑道,“那日在京郊踏雪湾,本公主失仪,寄颜无所,无地自容。让你见笑了。我记得当日,你是与木公子一同出游的吧?”

    “公主不过是性情纯真坦率而已。”我也和霭回笑,目光真诚,“木之涣是我堂兄,之前一直生活在苏州府。此番入京是为了参加二月春闱。踏雪寻梅时,于危急中救下公主,顾不上其他,还望公主宽宏大量,原谅堂兄的无心冒犯。”

    翁韫赶忙摇头,“木公子的恩情,本公主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降罪他呢?言毕,又有些担忧道,“就是怕木公子以为我是个怙恩恃宠、骄横妄为的女子”

    “公主率性活泼,才不会与蛮横沾边。我堂兄耿介正直,也明辨是非,所以应该更会欣赏公主您这样无所隐讳、不设城府的直爽性情才对。”

    这宽慰话翁韫很受用,听戏之余又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关于木之涣的事情。追问至最后,让我都险些唇干舌燥了。实在无话可说时,只好将木之涣婉拒吴中巨贾上门招婿的旧闻又说了一遍。翁韫听后,自然是与耕云弄月一样反应,对木之涣倾慕不已。

    今天锦芸殿园中唱的是《霓裳惊梦》,戏快要唱完时,恰好侍女进来禀报,说是淑贵妃来了。

    “大老远儿路过,就听见韫儿公主这儿在唱霓裳曲儿,本宫也来凑个热闹,一同听听吧。”未见其人,先闻笑语,淑贵妃照旧是由一大帮太监侍女拥簇着,雍容款款而来。

    我起身行礼,淑贵妃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回忆似的转了转眼珠,方才想起我是谁。纳罕道,“你怎么在这儿?”

    翁韫先替我做了答:“怎么?贵妃娘娘认识我的人?宫中烦闷无聊,我便邀逢春姐姐入宫陪我听听戏,解解闷。既然贵妃娘娘也来了,不如我叫伶官重头开始唱吧。”

    贵妃回道:“上次归乐公主册封时,在宫苑里见过一面而已,不算认识。”说着,她便挥袖提衣坐了下来,径直端起了一盏花茶喝。

    翁韫知淑贵妃向来眼高慕势,只爱与位份显赫的人亲热往来,于是朝我无奈的笑了笑,又请我坐好,重新听起了戏。

    今日这出《霓裳惊梦》,讲的是某朝公主与驸马、面首们之间爱恨纠缠的故事。台上刚巧唱到御上为公主赐婚,公主拒婚不从、打算和面首私奔的戏码,淑贵妃就笑道,“韫儿公主也该及笄了,又总爱往宫外跑,不如明年求皇上为你在京中置了个公主府得了。”

    “有劳贵妃娘娘替本公主着想了。”翁韫略微不悦,“皇兄以及我母妃都疼爱挂念着我,怎舍得我未嫁人前就放我出宫住?我又不似前朝那些个放荡的公主,置了个公主府,就只为养一群面首寻欢作乐。”

    “我看公主喜欢听《霓裳惊梦》,还以为你对这其中的自由心向往之呢。在公主府可一人独大,恣心所欲,多少后宫人都羡慕不来呢。”

    “后宫人对此是否羡慕,本公主不知道,但我瞧贵妃娘娘啧啧称羡,似乎比我还想出宫去呢。不若我帮你向皇兄禀明,遂了你愿可好?”

    我静默观戏,暗暗想这贵妃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一时之间没太明白这两人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若是关系不对付,贵妃来锦芸殿不是自讨没趣吗。若是关系不错,现在又为何要夹枪带棒的对话呢?

    我是还不知道,这淑贵妃与繁昌公主本就是表姊妹的关系。翁韫的母亲皇太妃是淑贵妃的小姨。她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吵闹拌嘴、唇齿相讥也不见得是真的交恶。这个些贵戚豪族串通一气,为求久盛不衰,最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了。尤其喜爱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与统治。如今,这对表姐妹花,不也因此亲上加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