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与少帝的对弈,乍然间,让刘清慰将两种熟悉的感觉联系到了一起。翁斐的棋法激进好战,布局能力强大,亦如他帝王之尊的身份,棋风盛气凌人。横扫棋盘时,攻城略地,给人巨大压迫与阴影。

    而他的妻子,木逢春,虽然平时都是一副静默谦和,吐气如兰的样子,可谈笑间,落子飞快,毫不拖泥带水,攻杀凌厉、算度深远。仿佛无害温婉只是她的表象。

    少帝与逢春,棋法和气势存在的相似性,让刘清慰很不舒服,深感不安。她们两人之间的命运轮|盘,仿佛因自己的介入与欺瞒,反而更具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黏性了。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在少帝的围剿之下突出重围。刘清慰不禁在想,如果是逢春在场,她会如何扭转局势。

    逢春大脑灵活敏捷,对棋局的判断快且精准,如果处于劣势,就会动用打乱对方布局的搅棋功夫,寻一线生机,慢慢转危为安,甚至绝地翻盘。

    翁斐擅攻,而逢春攻防双全,他与两人都对弈过,深知木逢春的棋艺会更胜一筹。她绝对是位“屠龙”高手,他为她感到骄傲,更为如此令人引以为荣的她被自己占有而感到庆幸。可是,他绝不允许这条龙与她再有交集。

    刘清慰为自己扭曲的小人作态感到可耻。可也强行为自己找了个心安的借口:将如此有才情的女子囚禁深宫中与一群庸俗的女人勾心斗角、争夺荣华富贵,是一种暴殄天物的罪过!她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值得被独宠呵护。而他,愿只娶她一人,为她不纳妾,拒秦楼。

    看吧,入宫前她才说期待去江南水乡的古韵桥上端赏黛瓦旁的日暮斜阳。如果此刻她已被圈禁宫闱内,有生之年别说去江南了,就是出宫一趟也要被三令五申,寸步难行。

    不久后,刘清慰投子认负。“让陛下见笑了,微臣又输了。”

    翁斐笑意未达眼底,“清慰以前与我对弈,你来我往,有胜有负。如今是怎么了?”

    “陛下棋艺精进,清慰停留原地,自愧不如。”

    “是你杂念太多。”

    阴晴不定的俊脸上,没有温度的笑意,或许是随意脱口的一句话,都让刘清慰霍然紧张。

    恰逢此时安祥意躬身进来,“皇上,晟王求见。”

    “宣。”

    见晟王要来,刘清慰也自觉起身,退居皇帝身后。

    翁晟一进来,便跪下,“翁晟参见皇兄——”

    “起来吧,今天行那么大的礼,看来事情不小啊。”

    “皇兄,我想请您为我赐婚,让她能名正言顺嫁给我。”

    翁斐饶有趣味的盯着跪地不起的晟王。“就是昨天在你别府看见那个?”

    “是。不敢欺瞒皇兄,她叫叶知秋,算是个孤女,小时候随父母亲进京时与家人走散,一直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她偏偏又自强不息,自力更生,让臣弟大受感动。”

    (npc安祥意内心os:你确定不是因为人家漂亮吗?)

    少帝回忆了下那女子的面容,确实生的清艳脱俗。香肌玉肤冰似雪,说她美撼凡尘,也不为过。可惜,是个胸无点墨、才蔽识浅的榆木美人。也许别的男人就好这一口,觉得她的娇怯与依赖能激起自己的保护欲就够了。

    可他翁斐被众生仰望惯了,更痴迷与自己势均力敌、并驾齐驱的关系。

    美人或才女他都见多了。番邦进贡的,民间选送的,或是高门贵族家那些个才貌双全的。不管是真心假意,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献媚讨巧,他都弃之如敝屣。

    在他对世间所有女人进行否定的时候,心中有个曼妙的身影倏地浮现。翁斐想起了半年多前的那盘走入僵局的围棋

    那天他与围棋国手褚爵对弈,对方老练均衡,布设陷阱的能力可谓强大。作为真正的棋手,褚爵将所有对手仁同一视,哪怕对面坐着的是九五之尊,走起棋来也不留情面,不因对方身份而阿谀逢迎,故意放水。

    翁斐正是欣赏褚爵这一点,所以常召其入宫。他就算输了,也心服口服。毕竟术业有专攻,褚爵又是登峰造极的围棋大师。常与其切磋交锋,自己的棋技能日渐精进也是好事。

    日子久了,褚爵也算是皇帝的半个师傅了。

    宫殿楼宇辉煌气派,亭台楼榭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可惜潋滟晴光、花团锦簇、还有那轻罗小扇扑蜂蝶装偶遇的妃嫔,都不如亭中那局棋来的有趣。

    他对肤浅无知、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的女人感到恶心。

    女人,不过都是玩物罢。

    落入下风,翁斐举棋不定时,宁康宫传来紧急消息,说太后中风了。翁斐与褚爵的交锋被迫暂停,只好封棋。褚爵告辞离宫,并约定三日后于此地再战。

    第二日下朝后,心思始终惦记着如何能棋高一招反败为胜的翁斐,鬼使神差去了御花园。

    刚到凉亭,就见不远处一身碧藕清雅色衣裳的少女刚好从拐角处离开。

    依据衣着、发誓判断,不是宫女丫鬟,更不是穿红戴绿珠光宝气的后妃。

    未看清脸,但单从背影,就知是个身段极好的妙人儿。

    在园子里守棋的小太监见皇上归来,赶忙扣头行礼。

    “你动过我的棋?”翁斐眼尖,见棋盘被动过,神色一凛。

    小太监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下为自己开脱,说是刚才有个迷路的小姐闯入了御花园儿,见到这有一盘残棋就来了兴趣。下了一步棋之后被自己赶来劝阻后,她才连忙道歉。但这位小姐似乎很懂围棋,一眼就看出黑棋处于劣势,并紧扣执白棋之人的心理,在如今的局势中快速分析计算,说了一些如何扭转乾坤的步骤和思路。

    “那姑娘说虽然是可能会输,但是也不至于会输的那么难看”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复述完那少女的话后,心想,若皇上要处罚自己,那是死是活都听天由命吧,哎真倒霉。

    却不想向来狠戾的帝王只对身后的侍卫大人进行吩咐,“刘清慰,你赶紧去给我查查所有在今天进宫的女子”

    而三天后那盘棋,翁斐也依据那少女留下的提示,在下了300多手后实现反杀,赢了四目。虽然,赢得非常艰难,却收获了褚爵难得的赞赏。

    能被褚爵这种下棋时目空一切的老家伙另眼相看,他当然高兴,可是,却不免感到心虚。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心虚的滋味儿。

    没多久,刘清慰办事归来,只说那天入宫的皇家贵胄有两三户,大多都是来给太后侍疾的。而且均已婚嫁。

    翁斐有一刹的怅然若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只好无奈一笑,罢了,既是太后那边的人,他也嫌腌臜。

    见皇上不再追问打听,刘清慰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是准备了很多几乎天衣无缝的说辞,但翁斐多疑谨慎,可不是能轻易糊弄的。现在皇上一听说都已婚嫁且属太后亲信,就没了兴趣,最好不过。

    回到当前。

    晟王继续言辞恳切的说道,“臣弟已与她盟誓,一定要给她给名分,做个侧王妃。我不能失信于她”

    (npc安祥意os:哦我懂了~原来是找我家圣上当工具人呢。)

    叶知秋目前来路不明,身份寒微,而晟王嫡妻尹相莲又是显赫名门之后,仗着母家和太后娘娘撑腰,在王府后院强势不讲理,眼里揉不得沙子。翁晟本想将叶知秋养在外面,避开虎口。可惜,那尹相莲把晟王看得紧,一有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杀到现场,所到之处片甲不留,难有活路。

    现下,横竖她都已经知道了叶知秋的存在。可若是直接把地位卑微的叶知秋抬进门,也只能做个位份低下的姨娘,无异于将心爱的美人推入火坑,羊入虎群,他于心不忍。所以,翁晟思来想去,找到了皇帝求情。

    他想,帝王之术不是说要懂得互相牵制取其平衡吗?如果自己在皇帝心里被女色迷惑,与太后、尹家离心,不是最好不过了吗?一来,可以消除皇帝对自己戒心,二来,也可以抬举知秋的身份,让她入了王府能不受欺辱刁难。

    可翁斐毕竟是翁斐,他未必不能看出晟王那张痴情脸庞下藏着的,究竟是为情所困的无能,还是一石二鸟的野心。

    但他,不介意被“利用”一次。

    刘清慰退出勤政殿时,外边儿早已是‘雨色秋来寒’了。他深吸一口凉气,消化晟王与城南豆腐西施叶知秋求皇上赐婚给他带来的惊讶

    秋夜月华如霜,映照廊檐下一团团品类繁多、花丝反卷的菊花。墨菊色泽黑红,绒光如贵;瑶台玉凤花开若匙莲,恣肆盛放。各色的秋菊,红若火,黄如金,白似雪,粉类霞,美得轰轰烈烈。

    我端坐在廊下赏花,木槿为我披上御寒的披肩。她道,“小姐啊,还是回屋吧,这秋霜雪打似的凉,等会别感冒了,叫姑爷罚我。这几盘花儿今日才送到府上,还会开好一阵子呢,您啊,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