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兰筠走过来对傅清峋说“你好,我叫兰筠,能否认识一下?”

    傅清峋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兰筠小姐,我叫傅清峋,是顾府的六夫人,很高兴认识你。”

    兰筠也伸出手,和傅清峋握了握“我也很高兴结识顾六夫人。”

    走出车站,待与来因社的一行人告别后,顾家的司机走上前来,主动接过傅清峋的皮箱。

    “程先生,我们也就此别过吧。”傅清峋想了想,然后又说“感谢你这一路之上的照顾,等你那批货要发货时提前告诉我。”

    “好的,师姐,再联系。”程卫风心里五味杂陈,想了一会儿,只说了这么一句。

    待各自上了车,傅清峋和程卫风又不约而同透过车窗向对方的方向看去。目光交汇,两双眸子里都含着万千思绪,欲说还休。最后,傅清峋主动收回了目光,闭上眼睛,努力让不该有的思绪沉到心底。

    傅清峋让司机先送了陈襄理,然后才回家。当汽车驶进顾园,丫鬟胭脂第一个跑了出来。

    “六夫人,您回来啦!这几天您不在,我都想您了!”

    胭脂今年十七岁,半年前到顾家做杂工,后来傅清峋入顾府,就一直跟着傅清峋了,主仆关系很是融洽。

    傅清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就你嘴巴甜,没让你白念叨,给你带礼物了。”

    “谢谢六夫人!”胭脂笑着,顺便从司机手中接了傅清峋的东西,往主楼里走。

    傅清峋一进门,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正厅逗着兀儿。

    “二夫人,三夫人,我回来了。”

    两位夫人笑着,异口同声道“回来就好。”

    月白此时接道“六夫人,您不知道,这几天里二夫人可是没少念叨您呢。”

    陆如卿却瞥了月白一眼,反驳道“哪有的事,明明是月白成天念叨。”

    月白一撇嘴。

    傅清峋脸上露出了少女般天真的笑,挨着陆如卿坐到沙发上,俏皮地说“那你们俩谁说的是真的啊?”

    月白看了一眼二夫人,没敢说话。

    陆如卿不咸不淡地道“月白说的是真的。”

    “啊?”

    傅清峋和月白同时惊叹了一声。

    “你信吗?”陆如卿补了一句。

    傅清峋想了想“不信。我们二夫人整天虔诚礼佛,一心向道,哪有时间理会这等小事?”

    陆如卿瞥了傅清峋一眼,悠悠地说“之前月白出门办事遭遇抢劫,幸好你哥哥出手相助,回来之后就一直念叨,说你们兄妹长得极像,心地又都那么好。”

    “哦,原来如此……我和哥哥是双生子,当然像啦。”傅清峋笑着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没我好看,哈哈哈……”

    本来还一本正经的陆如卿被她的厚脸皮逗笑。

    月白看着面前傅清峋的笑容,想到了那日傅清嶙的笑,心中感慨: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而此时木渎镇的沈府,佣人正引着一个漂亮小伙子往里走。

    “夫人,傅氏布行的人送货来了,您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这就送到城里的张记去做。”

    过了一会儿,从二楼走下来一位中年美妇,迈着优雅的步子,晃着婀娜的身姿,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小姐。

    “呦,是清嶙亲自来送的呀。”沈夫人看到来人是傅清嶙,脸上露出亲切的笑。

    “家中伙计一早就去姑苏城送货了,听说夫人要得急,我就来跑一趟。而且每次见到夫人都觉得特别亲切,我也愿意来。”傅清嶙笑着,谦恭地说。

    傅清嶙不时就会借着各种由头往沈家跑,尤其是近两年,跑得可勤快呢。沈夫人自然明白他究竟所为何来,听罢只是嫣然一笑,并没有揭穿他,然后就拉着沈菀的手走过去看货了。

    沈夫人先是翻了翻,看看花色,又仔细摸摸,试试料子。

    傅清嶙这时才敢抬头看沈菀,见她乖乖地站在母亲身旁,低头不语,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傅清嶙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啧啧,我就说,还是傅家的料子好,这些阴丹士林布和克力登布可以拿去多做几件旗袍,回头送给你的表姐妹们。这些呢绒,可以给你做件大衣。”沈夫人乐呵呵地对沈菀说。

    “我没意见,您看着办吧。”沈菀没什么情绪地说。

    沈夫人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真是……”

    沈夫人又看了看,然后对傅清嶙说“清嶙,这些布我都要了,辛苦你了,还特地送一趟,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谢谢沈夫人,您喜欢就好。饭我就不吃了,一会儿还要去别处送货。”傅清嶙婉拒道。虽然他非常渴望能多看沈菀两眼,非常愿意留在沈府用餐,但是他也知道,沈老爷看不起自己,沈菀的态度又忽冷忽热,自己实在是不能留下来。

    “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莞儿,代我送送清嶙。”

    沈菀看了母亲一眼,不大情愿地起身。

    “沈小姐,我感觉你今天不太开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在出府的路上,傅清嶙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就是近来爹爹让我在家潜心研究绣技,不让我出门,有些闷而已。”

    傅清嶙的眼睛转了转,一脸期待地说:“我有办法带你出去,你愿意跟我走吗?”

    沈菀愣了愣,生涩地说:“我不能违背父命,不然爹爹会惩罚我的。”

    傅清嶙眼中的光亮瞬时熄灭,但仍旧笑着:“那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了,随时打电话给我。”

    待送走傅清嶙,沈菀趁母亲不注意,悄悄拿起电话拨给了程公馆:“是程伯母啊,小雅在家吗?”

    “小雅跟卫风在练剑呢,稍等,我让人叫她。”

    “卫风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沈菀惊喜地说。

    “今天刚回来,那你是想找小雅,还是想找卫风啊?哈哈哈……”

    “我……找他俩谁都行……”沈菀瞬间红了脸。

    第二天吃过早饭,傅清峋就挑了些从南通带回来的特产,独自驱车前往木渎镇的傅家。

    叩——叩——叩

    傅清峋轻叩家门。

    “来了。谁呀?”

    “哎呦!是小姐回来啦!”开门的是保姆吴妈。

    “吴妈,好久不见!”傅清峋笑着说。

    “是啊,小姐好久都没回来了,快进来!太太,您看谁回来了?”

    傅清峋的母亲龚碧荷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来。

    “阿峋!”

    傅清峋快步上前,伸开手臂,拥抱了母亲:“姆妈!您最近好吗?”

    “我很好,就是想你啊!你怎么才回来看我?”龚碧荷说着,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我这不是忙嘛,顾家的棉花园都是我在打理,前一阵还去了趟南通谈生意,哝,还给您带了特产。”傅清峋抚着母亲的背,安慰道。

    “你呀,跑生意那么辛苦,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呀!快进来!”

    傅清峋刚在自家正厅落座,吴妈就端着一盘水果上来:“小姐,事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家里也没什么你爱吃的,我这就去买菜,午饭就在家吃吧。”

    吴妈在傅家做工很久了,是看着他们兄妹俩长大的,对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般。

    “好啊,这段日子我特别想念吴妈做的松鼠鳜鱼和姑苏卤鸭!唉,想想都馋了。”傅清峋两眼冒光,笑着道。

    “诶,我这就去买,回来给你做!”

    待吴妈走后,龚碧荷拉着女儿的手,关切道:“阿峋,你瘦了,这段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顾家发生那么多事,几位夫人待你如何?有没有欺负你?”

    “姆妈,我很好,顾家二夫人待我特别好,不然又怎会让我管理棉花园呢?三夫人性格也很温和,没有人苛待我。”

    “那就好,那就好。”龚碧荷高兴地说。

    “姆妈,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爹爹没有再拿你出气吧?”傅清峋担忧地问。

    “没有,你放心。这段时间家里的生意还都挺顺的,他就是偶尔会说说阿嶙,没有什么过格的举动。”龚碧荷笑着说,可眉宇间的沧桑和眼底的心酸还是出卖了她的不快乐。她性格温柔,向来逆来顺受,但却要强的从不肯承认自己所嫁非人、过得不好。

    “姆妈,我现在管理着顾家的生意,有着不菲的收入,你也有了倚靠,不用再怕爹爹,如果他再打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大不了我在姑苏城给你租套房子,还方便我照顾你。”傅清峋素知母亲性格,不放心道。

    “哎呦,哪至于呀!千百年来,有几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谁家的男人还没点毛病?如果因为一点事就分居,那成何体统啊!”龚碧荷连忙摆手道。

    “姆妈!他动不动就打你,这不是小事,你不能总是委屈自己来迁就他!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要总守着旧社会三从四德那一套。女人也可以独立,也可以顺从自己的内心,追求自己的幸福。”

    “好啦,你就不要说我了。不管是什么时代,女人就是女人,要安分守己,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那个顾师长,虽说不是什么良配,但好在是个能扛事的男人,现在的顾家,连个男人都没有,你才要好好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呐!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能总是往外跑。”

    龚碧荷总是这样,每次傅清峋试图以新理念新思维来说服她、解救她,她都会立刻拿起旧观念的武器来“反抗”。

    此刻的傅清峋很生气,可是再生气又能怎么办呢?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姆妈,您有时间要多走出去看一看,现在学堂里的女先生,商行里的女经理越来越多,就连政府中,也有女职员。女子再也不是要依靠男人穿衣吃饭的境况了。顾家现在虽然没有男人,但是顾家有产业,有待我极好的二夫人,我在顾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靠自己的学识和双手创造价值、养活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将来。我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男人手上了,您和爹爹也别想着劝我改嫁。”傅清峋坚定地说。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是谁给你的脸说这种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