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盘步前來问安,

    卧房中,大奎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墙,手上犹自提着一个空酒坛,此刻正双目呆滞望着不远处的窗棱,衣衫未解竟是一夜不曾合眼,

    “孩儿盘步给义父请安,”盘步说着深施一礼,

    大奎沒言语,仍是望着窗子,仿若要把那木窗看出花來一般,

    盘步走上前來,俯身轻声道:“义父,您一夜未曾合眼了,歇息吧,”

    大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孩子,义父睡不着,你去吧,”

    盘步见大奎如此,也不好再劝,只得道:“过会我叫人送些汤过來,义父多日不曾好好吃饭了,”

    大奎望着盘步,心中感动,当下笑道:“不要费事了,再过几日为父便启程回京复命,临走时有一件大事要做,不知道你能否帮我,”

    盘步抱拳躬身道:“义父但有所命,盘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奎点了点头,盘步续道:“义父既是要做大事,需先养好身体,若不吃饭如何做事,”

    大奎闻言呵呵笑道:“好,我们吃饭……,”

    大奎叫盘步唤來了孟歌,盘步吩咐人备了一桌好菜,蒸了馒头,盘步跟随大奎这么久倒也习惯了汉人的饮食,孟歌坐在桌旁,依然是神情沮丧,大奎明白他的心意,当下笑道:“逝者已逝,生者同哀,我们要做的应该是为战死的将士们报仇,”说着抓起桌上馒头,操起筷子开始大吃,

    盘步拿了筷子塞进孟歌手中道:“师父,吃饭吧,”

    听到报仇两个字,孟歌仿若回过神來,确实感到腹中饥饿,当下也开始忙着吃饭,盘步见义父及师父都吃了,坐在一边憨憨的傻笑着,

    “你也吃,快吃,”大奎嘴里塞着饭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盘步答应一声这才拿起筷子陪着一起吃,这一顿饭大奎与孟歌吃得很饱,但却不知是何味道,因为尚有大事要做,

    吃完了饭,盘步又命人上了茶,接着便陪坐在一边,

    大奎这才开口问道:“黔灵山之战,你带去的都是哪里的人马,”

    盘步见问,忙答道:“是附近五族十六寨的寨兵,”

    大奎不禁问道:“仓促之间,你怎能汇聚如此兵力,当时该有三千多人吧,”

    盘步嘿嘿笑道:“我的儿时玩伴,还有几个结义兄弟,他们都是各族各寨的头人或王子,”

    大奎笑着点了点头,盘步续道:“当时的人还是少的,若是时间充裕,拉起两万人马岂在话下,”

    大奎闻言眼前一亮,这才道:“如此说來,大事成矣,”

    孟歌听着有些莫名其妙,盘步疑惑的问道:“义父是要做什么,”

    大奎冷冷说道:“我要拿下顺元城,”

    “啊,”盘步惊得嘴里能塞个馒头,孟歌也是膛目结舌,随即盘步连连摇手道“义父,使不得啊,顺元城乃是梁王治下最东的屏障,城中更有骑兵两万,甲兵三万啊,”盘步说着咽了口唾沫,这才又道:“五万精兵外加城高墙厚,我们两万人马如何能夺下城池,”

    孟歌在一旁插话道:“这些寨兵不比元兵,皆是未经训练的各族百姓,况且兵器又从何而來,就算进了城又如何与元兵相抗,”

    大奎轻轻一笑道:“善战者,以正和以奇胜,若是两万奇兵,元兵如何能防,”顿了顿大奎又道:“向北是大夏国的地界,大夏国国主明玉珍与梁王几经征战争夺未果,如今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扰,太祖皇帝忙于北伐,对这云贵之地也无暇顾及,既无大患,元兵定然防备懈怠,既如此,我们只需混进城去,自然可以出奇制胜,”

    孟歌不禁闻言击掌叫好:“贤弟妙策啊,”

    盘步听了义父的分析,也表示赞同,但随后犹豫道:“若是应急倒也好说,但若是与元兵开战,却不知各寨有何见解,”

    大奎呵呵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管召集人马便是,”

    盘步倒也实在,当下站起身來道:“那好,我这就去着急人手,义父在此歇息吧,”盘步说着起身出了房门,

    盘布一走,孟歌便急声问道:“贤弟,如此行事能行吗,”

    大奎不禁问道:“你明知不行,刚刚还要赞同,”

    孟歌急叹道:“刚刚不是为了给你圆场面吗,那各族大寨怎么可能任你驱使,”

    大奎笑而不答,起身走到床前,这时孟歌才见到床边的角落里竟是放着一副马鞍,这副马鞍原本是大奎的坐骑红云所有,红云战死后,这马鞍便闲置了,

    大奎由马鞍的鞍囊中取出一个包袱來,走回到桌前,孟歌望着大奎的举动,心中倒是有些不解其意,等大奎打开包袱之时,孟歌不禁两眼发直,

    包袱内竟是厚厚的一大摞银票,最上面的一张银票清楚的印着‘天成亨’一千两的字样,孟歌不禁又翻了几张,分别是‘宝丰隆’‘三晋源’‘存义公’‘汇源永’‘合盛元’ ‘锦生润’‘大德玉’等等十余家钱庄票号的银票,每张银票最低的一千两,最多的一万两,况且这些钱庄票号遍布江南各地,孟歌实在想不到大奎是如何弄來了这一大包的银票,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在孟歌惊骇的目光中,大奎又将包袱收拢系好放回原处,回过身來,大奎才道:“这些银票总值八百万两左右,我觉得此次攻城的花费应该够了,”

    孟歌不禁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些银子,买下一座城也够了……,

    次日未及午时,各寨头人相继到來,其中有彝族,仡佬族,水族,白族这四族的大寨头人,如今盘步已是瑶族头人,故此五族聚齐,

    大奎在正堂落座,孟歌抱着一个锦缎包袱站在身边,各寨头人分坐两班,既然是五族已到,大奎也就不再耽搁时辰,向盘步示意道:“可以开始了,”大奎之所以先示意盘步,是因为盘步是瑶族的头人,也是这次大会的发起者,

    盘步整了整头巾站起身來道:“此次召集各寨头人前來,所为的便是一桩大事,”此言一出,其余四寨头人不仅相互交头接耳,但随后有人向盘步问道:“盘步,有什么大事啊,”

    盘步被问得一愣,却又不好直说是去攻打顺元城,只好向大奎投去求助的目光,

    大奎见状只得插言道:“还是由本官來说吧,”说着清了清喉咙,这才续道:“本官乃是江南通政使张大奎……,”

    话音一落,除盘步外的四寨头领皆是齐齐站起身來向着大奎拱手施礼,

    彝族头人陇赞阿期开口道:“昔年顺元大荒,承蒙张大人援手开仓放粮,才免去了顺元生灵涂炭,陇赞阿期代表彝族父老,谢过张大人,”说着竟带领其余三寨的头人屈膝跪倒,盘步见到此等情景,自也不能例外,走到陇赞阿期身边向着大奎跪了下去,

    大奎见状连忙上前相扶,待到众人起身,大奎才语重心长的道:“救民于水火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张某怎能受各寨头人如此大礼,”

    陇赞阿期扬声道:“大人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大奎看这陇赞阿期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却很是有些气魄,曾听盘步所言他是贵州彝族默部德施氏勿阿纳四十六世孙,按说既是彝族的王子,因此大奎对这陇赞阿期却是另眼相看,

    大奎当下也不隐瞒,直言道:“本官要向众位头人借兵,”这句话说出來,自然又是引起一阵议论,

    大奎双手虚按以示安静,扬声道:“众位头人稍安勿躁,”等到众人静下來,大奎方续道:“自元庭称霸大江南北,各族民生凋敝苦不堪言,他们强取豪夺欺压民众,其中心酸想必各位周知,”见到各寨头人点头赞同,大奎这才又道:“我等若不奋起抵抗,何日方能摆脱魔掌,”说着,大奎指着盘步声色俱厉道:“瑶家人素來勤耕务农与人为善,但元庭何曾给他们安居乐业的机会,你们还记得昔年的顺元大荒,你们饿殍遍野的时候,元庭何曾给过你们一粒粮食,……”

    大奎有根有据,说的头头是道,各寨首领皆是听得义愤填膺,盘步首先站出來喝道:“我们瑶家人誓死追随张大人,”喊完这句话,盘步转过头去问陇赞阿期道:“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跟我一起去打蒙古鞑子,”

    陇赞阿期正是血气方刚之年,闻言向前一步道:“我陇赞阿期不会让兄弟一族去冒险,是水是火我们彝瑶两家一起趟了,”话音未落,其余三族的头人也都走上前來喝道:“还有我们,”

    大奎见到事情已成,不禁心中大喜,

    陇赞阿期几人相继转过身來看着大奎,陇赞阿期问道:“张大人,你说要去打元兵,这里最近的元兵就是顺元城,你难道想打顺元城,”

    大奎哈哈笑道:“正是顺元城,”

    陇赞阿期不禁大惊道:“顺元城内的元兵足有数万,我们去了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啊,”

    大奎轻轻一笑道:“有心算无心,焉能不胜,”

    随后大家各自落座,大奎与众头人开始细细商议攻城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