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王福脸色发苦再不说话,默默回身站回班列,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呵呵一笑道:“两位使节大人,本王说话直率勿要见笑啊,”

    大奎与王西元互望一眼,均是心中有些惊惧,这个梁王强势压人喜怒无常,还是小心应对为上,接下來王西元鼓动如簧之舌,晓以利害道明原委,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只是含笑倾听,状似听得十分认真,

    大奎心知,王西元说的条理分明有根有据,但凡把匝刺瓦尔密有点脑子,也该考虑一下今后何去何从,毕竟当下云南还沒有出兵北进的实力,而一旦太祖皇上平定北元,势必会回头对付云南等地的元庭余党,若是早降,倒可保终身富贵,相信这一点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心中自然清楚,

    王西元言辞恳切,仿若句句皆是为梁王把匝刺瓦尔密考虑,把匝刺瓦尔密也不住的点着头,表示着赞同,商议招安之事稳步进行,看似一派平和,

    “王大人用心良苦,本王由衷感谢,今晚本王备下酒宴,为两位特使接风洗尘,”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面带微笑坦诚相邀,

    使节团來到中庆城数日,今日方见成效,大奎与王西元心中喜不自胜,双双起身道谢,

    大奎与王西元告辞之时,双方定下黄道吉日,准备择日宣读诏书,云南归附是大势所趋,梁王及属下众臣也都上前道贺,恭维逢迎之词不绝于耳,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亲自带领群臣将大明使节送出梁王府,并命人在内城安排使节下榻,

    当晚,梁王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前來作陪的除了梁王手下众臣,还有各族部落的头人,元明双方恍若一家,宾主把酒言欢纵情庆贺,

    一场盛大的接风宴,直到亥时方散,席间大奎竟然中途退席,声称不胜酒力,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亲自吩咐侍卫将大奎送回了内城驿馆,

    “哎呀,今…晚这酒…喝的,真他娘…过瘾……,”大奎醉话连篇,下了软轿,梁王府侍卫连忙上前搀扶,直到将大奎送到驿馆上房,续有狗剩等人伺候着大奎宽衣上榻,并命人备了醒酒汤,梁王府侍卫告辞后,驿馆忙得不可开交,

    不消片刻,醒酒汤做好了,石头端着送到上房,

    “大人,醒酒汤好了,快些趁热喝了,不然伤身子,”石头端着醒酒汤來到床前,狗剩等人刚要将大奎搀扶起來,大奎本是惺忪醉眼竟突然转成一片清明,接着大奎起身下榻穿了鞋,此举让所有人皆是一惊,

    “你等退下吧,须得严守门户,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官酒醉未醒,”大奎吩咐完,即走到床侧,由箱柜内取出一套夜行衣來,

    狗剩等人心知大奎有要事要做,当即领命出了房间,

    大奎换了衣装走出房间回手将房门轻轻掩上,然后寻到驿馆的后门,由后门出了驿馆直奔城东,

    夜已深沉,四下里静寂无声,大奎不走大路,而是专选胡同小路而行,不多时來到一处大宅的后门处,这所宅院正是王福的栖身之所,大奎细心查看,见四下无人这才翻墙而入,

    王家宅院的后院甚广,入眼处两座楼阁飞檐流苏,此刻亥时未过,但王府竟是未见灯火,显然皆是早早安歇了,大奎过了两栋楼阁向前院摸去,行走间突然耳畔听到一阵脚步声,大奎身形一闪,已在花园一处矮树丛后藏起身,

    花园回廊处走來两名丫鬟,手上皆端着托盘,大奎心中一喜,这是送夜宵的,跟着她们定能找到王福的所在,

    两名丫鬟一路过了花园,几经转折到了一处堵门小院,进了院门径直向一间亮着灯火的堂屋行去,大奎不声不响的跟在两名丫鬟身后,直到堂屋左近,大奎这才由廊下绕至房侧,不多时两名丫鬟出了堂屋,大奎细心查看,这两名丫鬟手上东西不见了,想是将吃食留在了房中,如此即说明房中之人必是家中显耀,

    待到两名丫鬟走远,大奎闪身來到廊下,急走几步纵身而上,脚尖在廊下画柱上轻轻一点,双手已轻轻搭在廊下房梁上,接着大奎一式倒挂金钩,双腿攀住房梁,身形已倒悬梁下,

    此房舍廊下设有气窗,大奎以手指沾了口水,轻轻抠破窗纸单眼向房内观瞧,只见房中正有数人安坐堂内,看衣饰皆是非富则贵,其中有两人大奎认得,一个是王福另一个是王福之子,也就是残废王安齐,

    此时的王安齐歪在一张大椅子上,这椅子样式古怪,尤其是两侧竟装有诺大的木轮,大奎以前曾听人说过,这种带轮子的椅子叫做轮椅,相传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晚年之时,因为积劳成疾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出征之时既是以轮椅代步,而这王安齐也坐轮椅,却与那诸葛武侯搭不上边,诸葛武侯是因为国事操劳,王安齐却是因行为不检坏事做尽,被大奎打成了残废,

    室内众人皆不说话,只有王安齐坐在那里,歪着头吃东西,

    王安齐身后有专人持了汤匙饭碗,正一勺一勺的喂其吃粥,如今的王安齐全身不能动,每日里都需人照顾着起居饮食,已是废人一个,

    王福望着儿子的凄惨模样,心中一阵揪心的疼,俗话讲的好:虎毒不食子,王福一声坏事做尽,可谓心黑手毒,但如今自己的儿子遭此恶报,身为父亲怎能不心疼,此时的王福只是一介御史,今晚在梁王府举行的接风盛会他还不够资格参加,现在的王福不得不担心自身的出路,若是梁王降了大明,那么今后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大奎悬在梁上,心中不由得疑惑,王福与这些人在做什么,都坐在厅内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却是古怪得很,再看屋里坐着的数人,皆是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大奎猜想这些人该是这中庆城中的显贵,可此刻入夜已深,他们要做什么,

    正自心中不解,远处又传來脚步声,大奎身形一挺藏身房梁后,等到來人进了房,这才又悬身梁下,再由挖好的窗洞向室内望去,

    “哎呀,周统领,你可算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啦,來來來,上座,”王福起身相迎,其余众人也都站起身來,室内众人互相寒暄一通,这才分宾主落座,

    “大家都到齐了,王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王福首先开言,

    后來的这个周统领品了口茶,这才道:“王大人有话尽管说,你我不是外人,能帮忙的周某必会鼎力相助,”大奎隔着窗子由孔洞里看到,这个周统领身形魁伟一身华服,许是天热,领口的扣子都是敞开着,露出一片胸毛來,如此彪悍之人,按说在蒙古族中很常见,但这周统领却有不同之处,他虽是一身蒙族袍服,但却是汉人的发式,大奎看到他端茶的手上指节处布满老茧,其显然是外家拳高手,

    华夏之地被元朝占据已逾百年,汉人与蒙人的生活习俗已大致上沒什么区别,中原及江南各地虽是地大物博,但毕竟不同于北方苦寒之地,这里不适合放牧也就不需要四处为家,蒙人安顿了下來,与汉人一样住进了房舍,不再是草原上的敖包,

    百多年下來,蒙人的饮食习惯及穿着打扮也都慢慢有些变化,眼前的这个周统领便是例证,汉蒙通婚之下,已有不少所谓的蒙古人用了汉姓,

    王福向着众人一抱拳,这才续道:“承蒙众位不弃,王某感激之至,”说罢略一沉吟这才进入正題:“明廷派使节前來招降,想必众位已经知晓,但其中利害,王福实在是担忧啊,”说着一脸的忧伤,真真是忧国忧民之神色,

    “中原汉人有句俗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廷如今南北不能兼顾,这才假意招安,一旦北方稳定,那么这里岂能久全,”王福循循善诱,可谓用心良苦,

    见到众人交头接耳,或有人点头认同,王福心中一喜嘴上续道:“想洪武元年,那朱元璋是如何对待手下功臣的,一次杀戮江南官员数万,想那些被杀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朝廷栋梁军中豪杰,他朱元璋对待臣子尚且如此冷血,何况是我们,”

    “是啊是啊,王大人说的有道理,”

    “恩,姓朱的是有些做得过分了,”

    “哎呀,我们可怎么办啊,”

    “前车之鉴,厄运不远啊,”……,

    在座众人交头接耳的好一阵商议,王福举起双手虚按道:“众位,众位,稍安勿躁,”

    众人闻言这才各自噤声,王福续道:“如今梁王已与明使定下日子,就在本月初八接受招安,若是真招了安,我等苦日良多啊,”王福说着叹息一声,暗自摇头,

    “王大人,勿要烦恼,今天找我们來究竟是何用意,你就明说吧,”周统领粗声大气的道,言语中已经有些不耐,

    王福再次一声叹息,这才将心中计划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