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隽亦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黄伯铨即便现在依旧是东胜社的成员,一个这么多年都游离在外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他的老婆孩子家人都送去了澳大利亚,东胜社的势力在港岛算是不错,可是也没有强到会跑去澳大利亚追杀黄伯铨的家人的地步。而且东胜社又有什么理由仅仅为了给邵隽亦添堵去大动干戈呢?

    “那你觉得这个黄伯铨搞出这么一场戏,是什么目的?”邵隽亦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华言也一直在思考,之前他坐在嘉湖县分局的审讯室里,就已经在琢磨这个问题了。后来因为孟队长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但是他当时就觉得这件事里某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对劲。

    回来之后他自然依旧在思考,在得知这件事似乎真的跟袁谦没有任何关系之后,他又重新分析了一遍,之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似乎没有再出现,而等到邵隽亦把黄伯铨的资料从网上发给他看过之后,华言再次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从利益上入手。即便你的投资完全失败,东胜社是肯定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滨海和杭南都不是东胜社的势力范围。而且,如果我是东胜社的负责人,我会更希望你们远星社离开港岛,这样你们就不会跟他们抢饭碗了。换一种思路,东胜社希望你投资失败,导致元气大伤,势必牵连到你们港岛的总部出现问题。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们更应该在你们将大笔资金抽离港岛投入到滨海之后再动手,只有这样才能给你们造成实质上的打击,而按照现在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导致你跟滨海市政府的谈判失败,最终放弃内地的投资,彻底回到港岛。除非……”

    说到这儿,华言突然愣住了,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心里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虽然没有搞过黑帮组织,但是华言以前在境外的势力又岂是一个黑帮可以媲美的?不同的势力之间的相互倾轧和争斗,他有着远比邵隽亦更加残酷也更加激烈的经验。

    “除非什么?”见华言突然不说话了,邵隽亦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急忙问道。

    “除非他们有把握吞并你们的远星社,所以,才希望你们的投资从一开始就失败,把资金撤回来,这等于是在为接下去的步骤做铺垫。你们越是处于鼎盛状态,他们吞并你们之后所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这次轮到邵隽亦沉默了,他给自己点起了一支香烟,心里一瞬间已经联想到很多。

    “东胜社没有吞并我的实力,真要是全面开打,那也是我占优势。东胜社虽然是港岛嘴老牌的社团之一,可是近些年已经落伍了,他们信奉的,还是三十年前那一套。黑社会也不流行打打杀杀了,大家的目标都是赚钱,而东胜社还是从前的做派。”

    邵隽亦不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华言却没有给他继续自我安慰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道:“里应外合!”

    “你是说有内鬼?”邵隽亦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这是他一直以来不想承认更加不想看到的局面。

    华言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上次邵小姐在袁谦的party上出事,那绝对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从根本上说,袁谦没有理由这么做。你到滨海来是做正当投资的,而哪怕你是想要在滨海的黑道上插一脚,也轮不到他袁谦来发动阻击,滨海可不止他一个红鹰会。邵先生上次也是有所怀疑的,怀疑那件事跟你们内部有关,想来邵先生心里其实也是有人选的,只是还不够确定罢了,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偃旗息鼓了。假设你们远星社真的有内鬼,他想要上位却不可得,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将远星集团的资金抽调到内地来进行投资,显然就是要彻底走上正规商人的道路。他和袁谦勾结,试图对邵小姐不利,而使你撤回内地的投资计划的目的尚不算十分明确。那么这一次,他的目的好像就彻底明朗化了,他就是不希望你在内地进行投资,所以才会动用这样的手段。”

    “可是这个内鬼竟然可以找到黄伯铨帮忙,这件事似乎也有些邪乎吧?”

    “他不是找的黄伯铨,而是找的东胜社。这个黄伯铨可能真的脱离了东胜社,但是却不可能脱离到连从前的老朋友都不相认的地步。东胜社肯定也想吞并你们远星社,你们那个内鬼只是在跟他们合作而已。而东胜社利用这次的机会,找到了已经完全脱离社团的黄伯铨,看在从前的老大以及兄弟们的份上,我想黄伯铨是会很愿意帮这么一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忙的。”

    其实,华言所说的,完全都是邵隽亦心中所想。华言在并不了解远星社的情况下都能做出这样的分析,他邵隽亦作为远星社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老大,将一个仅仅只有几个兄弟一起打拼的小团伙,发展为今天在港岛可谓只手遮天的远星社,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

    只不过,邵隽亦不想往这上边去想罢了,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手下。

    但是华言既然全都说了出来,邵隽亦也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他还有最后的挣扎。

    “华先生是不是把人看的太过于神通广大了?如果黄伯铨跟东胜社已经划清界限了,他怎么可能知道你和小女去西池古镇的事情?他这些年可都是正规商人,那个薛昆也不可能跑去找他这么一个正经商人来求助吧?或许黄伯铨从未脱离过东胜社。”

    华言明白邵隽亦的意思,他还是希望这件事完全是东胜社的单方面作为,虽然他认定远星社的实力早就在和东胜社的角逐中胜利了出来,可是说不得人家东胜社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认为远星社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洗白上,黑道影响力和实力早就不剩下什么了,所以想要对远星社下手了。

    “黄伯铨不管是不是东胜社的人,他都不可能知道我和邵小姐去了古镇,相反,唯有邵先生身边有内鬼,他才有可能知道。如果邵先生要查,我觉得不妨动用一下关系,查一查从滨海到南湖的路上监控探头拍下的照片吧,看看是否有车辆一直跟着我们。”华言说出此话其实就是有凭据的,他之前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其中之一也正是如此。

    从机场到南湖,一路上华言几次都注意到身后有辆车,但是中间有很大一段时间那辆车都不见了,是以华言也没太在意。主要是他们进了古镇之后,他再也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脑子里自然就自动将此忽略掉了。

    这也是为什么华言一直都觉得有不对却没能立刻想到的原因,而现在他当然是彻底想通了,黄伯铨不管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必然是之前从机场一路跟踪他们到南湖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将这事儿安排给黄伯铨的。当然,有可能是直接联系,也有可能是他报给港岛的人,而由港岛那边做出这样的安排,华言更相信是后者。

    “如果有人跟踪,以华言先生的专业水准,不可能没发现吧?”

    “当时有一段路我是怀疑有人跟踪的,但是到了西池古镇之后,我再也没有发现有任何人跟踪我们,就认为那是巧合了。毕竟是个旅游区,有人同路也不奇怪。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或许,邵先生看看是否能找人把古镇入口处的监控拿到手,看看我和邵小姐进入古镇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也跟着进来了?”

    邵隽亦挂上了电话,心里其实早就相信了华言的推断,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的身边是出现内鬼了。而且,十之九八,是自己收养的那个干儿子邵杰。如果说上次的事情,也是因为内鬼和袁谦勾结的缘故,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邵杰,但是那次的事情没有太直接的证据,导致邵夜玉会去参加袁谦的party的人是她的闺蜜黄雅娟,也就是邵杰的女友,邵隽亦很难分辨出这里头究竟有没有邵杰的参与。

    而这一次的事情,如果真的如华言所推断的那样,黄雅娟就绝对没有可能做到了。两事并举,邵杰逃不脱干系。

    想起当初收养邵杰时的情形,以及这些年他也真心把邵杰当成儿子看待,邵隽亦不禁有些黯然。养儿防老么?还是应了那句古话,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当然,邵隽亦很清楚,这是若真是邵杰做的,邵杰的理由是什么。

    无论如何,邵夜玉才是邵隽亦的亲骨血,在今后的财产分配上,有所倾斜是必然的。

    想到自己也算是给邵杰准备了相当不错的一份家当邵隽亦不禁就愈发的伤神,一个若不是被收养,现在保不齐都已经饿死的少年,到了现在出入豪车的地步,终究是还不能满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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