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

    这三个字就如三根布满荆棘的利刺,将夙止心口刺穿,沿途而上,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她满心的慰藉,

    太子殿内,夙止伏案在首,晃动的红烛将投射在夙止手上,微亮一片,因为手臂的疼痛,她整张脸有些惨白,手上紧握的笔锋略微颤抖,额角的汗渍渗出來,被阿紫用手帕擦尽,

    “姐姐,”阿紫有些不忍,她俯下身在夙止耳边轻声道,“阿紫來帮姐姐写,”

    夙止摇摇头,“不了,这是写给流鸢的,我得自己写,”

    阿紫拗不过她,眉心轻轻蹙起,“大王若是一会來见你沒睡定又要发火,”

    “不,他今晚不会來了,”夙止想起方才莲迟渊因为她受伤大怒的模样就心里有些发酸,但她已经说了,今晚不会见他,明日一早便出发去万花谷,莲迟渊虽怒气冲天,但夙止不去找负卿已是最大的让步,两人安静安静也好,

    “阿紫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阿紫将手上的墨放下,语气沉沉,

    “但说无妨,”夙止低头吹了吹未干的墨渍,垂着眉眼道,

    “姐姐若是因为大王瞒着姐姐就动气,却是不该,大王为了姐姐几次三番将自己陷于死地,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可不要,这不是哪个君王能做出來的,姐姐也定知,这世间险恶,人情复杂,在阿紫看來大王对姐姐的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阿紫越说语气越沉,

    “我是生气,不但现在生气,以后也会生气,倘若他以后这么做,我还是会生气,不止会生气,连离开他都有可能,”夙止将笔放下,抬起眼看着她,

    阿紫被夙止这般严肃的眼神望的一愣,一时间竟有些不能理解,夙止的待遇,是多少女子梦寐渴求的,不要说这般宠溺,哪怕只是让莲迟渊的目光留恋片刻都甘愿倾尽所有,

    “我是夙止,你懂吗,”夙止只是扯开嘴角,清澈黑亮的大眼睛眯起,语气柔和的道,

    阿紫胸口一震,她是夙止,所以,她注定与众不同,

    “我是夙止,所以我不能再有半分软弱,我是夙止,所以我必须坚强,因为,除了他,这世上能给我温暖的人都在因为我的无能离我而去,我是夙止,所以我必须强大,强大到能保护我爱的人,倘若呆在他身边,只是一味的让他庇佑我,欺瞒我,让他替我承担所有的苦痛,那么,我宁愿不待,我这么说,你可懂,”夙止的声音刚劲而有力,

    阿紫望着眼前的夙止突然感觉一股热流窜上鼻尖,酸楚的厉害,这个不过十**的少女,她的眼睛像一轮银月,像一片苍穹,像将整个世界笼罩起來,小巧而精致的脸上沒有半分胆怯迟疑,明明手臂上的伤痛的让她淌汗,却还是不温不火,不急不慢的做了这些孔明灯,写了一段又一段给流鸢的话,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背负了这样的命运,爱与被爱都这般艰难,

    “姐姐,”阿紫的声音有些哽咽,

    “诶,你别哭,别哭,还指望着你今夜能陪我呢,”夙止伸手抹了抹阿紫的脸,撅着嘴哄道,

    阿紫被夙止好笑的模样逗乐,噗嗤一声笑出來,“姐姐,你怎么还笑的出來,”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都还能笑的出來,”夙止将做好的孔明灯摆起來,伸出纤细的手指,眯着眼睛数,数的迷糊了又低头开始掰手指,

    阿紫盯着她,点点头,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模样又慌了神,在这一刻她好像看到夙止的身体里有无数个人,而现在就是那个如孩子一般的,“为什么,”

    “因为,哭够了啊,哈哈哈哈,你这个笨蛋,”夙止看着阿紫错愕的模样笑的前俯后仰的,末了笑够了才扶着阿紫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数了才十个,还差得多,我们得赶工,來來來,快行动,”

    “姐姐准备做多少啊,”阿紫一脸震惊,十个还算少,

    “九十九,”夙止义正言辞,

    “多少,”阿紫惊呼,

    夙止被吓得一抖,忙拉住她,“哎呦,你别喊,要是一会莲迟渊真來,还不得把房顶掀了,”

    “姐姐不是说大王不会來了吗,”

    “嗯,我说了啊,但是我说的不代表他沒在门口安排人盯着我们,懂吗,低调点低调点,”夙止安抚,

    阿紫点点头,又问,“低调多少,低调什么意思,”

    夙止猛然抬起头看着她,那楚楚可怜,满脸疑惑的模样让夙止憋着笑,憋到脸都青了,她咬着唇角静了片刻,道,“你不懂,开工吧,”

    阿紫将手上的墨移了移位置,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低调,多低,什么是调,”

    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投射出一抹暗影,起初两人都兴致勃勃,越做越觉得睡意袭來,

    “姐姐,还有多少,”阿紫伸手遮住娇唇,打了个呵欠,眼神都迷离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数数啊,”夙止其实也有些累,不知道是不是胳膊上涂的药有麻痹的作用,疼痛逐渐减少,越來越疲倦,不似每次昏迷那般,只是困倦,

    夙止盯着眼前的孔明灯,“一个,两个,三个..........三十一,三十二,才这么多,若是今夜赶不出來,那只能明日在马车上赶了,”

    夙止叹了口气,一转眼就看见阿紫已经趴在桌上,她起身去拿了个披风,给阿紫披上,想必这小丫头也累坏了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夙止趴在桌上又将那些孔明灯熟了一遍,还未数完就感觉眼皮重的抬不起來,

    而在门外,门外的守卫早已退到了正殿外,只有一抹挺拔的身影屹立门前,精细的王袍依旧闪着莫名地光,绝色面容被月光撒上了一层银灰,他的眼睛一直未从窗上一个小洞内离开夙止,终于看到那个小家伙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莲迟渊一直蹙着的眉心才略微张开,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房内,夙止猜的不错,即使再怎么避开具有迷幻药材,要止血止痛,所开的药里还是有致使夙止疲倦的成分,虽然不会激起她体内蛊术,却可以让她精力耗损,陷入沉睡,待药性片刻一解,便在对她造不成干扰,

    夙止睡的很沉,莲迟渊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上的笔取下來,弯腰将她抱起來,往床榻走去,感觉到身后的视线,蓦然回头,阿紫睡的轻,莲迟渊的动作惊醒了她,

    莲迟渊轻轻的摇摇头,将视线打向门外,阿紫便会意,腰身弯了弯,给莲迟渊告退,轻手轻脚的将门带上,外面的空气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单单草香刺入鼻尖,原本困乏之意顿消,她站在门外,忍不住又回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道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停留了片刻,便讪讪的离开了,

    莲迟渊正欲将怀里的夙止放回床上,怀里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又往莲迟渊怀里蹭了蹭,夙止的小手不安分的揽紧了莲迟渊的腰身,小脑袋往他胸口贴紧,

    莲迟渊浑身一僵,不知该哭该笑,这小鬼,竟在这种时候引诱他,

    “九十九个,”夙止兴许是太心心念念那九十九个孔明灯,连在梦里都喃喃的说着梦话,小嘴巴一章一合,声音含糊不清,莲迟渊低头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莲迟渊将夙止轻轻的放在床榻上,饶有兴趣的回应道,“嗯,九十九个,”

    而之后,在夙止好不容易松开他,想侧面翻身的时候,莲迟渊一直在床榻上被夙止抱着侧着的身子,才猛然一松,酸涩的厉害,直起身略微的放松了放松,才开始帮夙止做所谓的孔明灯,

    堂堂一个天子,竟大半夜做这等工作真是笑死人了,然而不做不知道,这九十九个孔明灯又岂是这么容易,

    知道天稍稍放亮,旭日已快升起时,莲迟渊才勉强赶制出來了那九十九个,他的手有些发麻,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

    夙止可是睡了一场梦觉,以至于她在醒來时都精神百倍,人的梦中都有潜意识,夙止便是被这股潜意识所惊醒,她蹭的睁开眼,双手紧握,朗声道,“我的九十九,,,”

    还未起身,便听到自己耳边轻轻的磁性的笑声,被吓得小心脏一甩,头一偏便看见了正躺在自己身边的莲迟渊,莲迟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直说还放在了她的腰身,俊眉一挑,“醒了,”

    夙止错愕的盯着眼前人,“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來,

    “九十九对吗,”莲迟渊轻声道,

    “对,对,对,”夙止还恍若在梦中,傻愣愣的道,

    “做完了,”莲迟渊又道,

    这声一落,夙止便明晰了,她望着眼前的莲迟渊,他的眼睛里还有未散尽的血丝,即使在如何英俊也遮盖不住那疲惫感,

    “你是不是一夜沒睡,”夙止有些鼻酸,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在这般暧昧的气氛下,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莲迟渊看着她依旧笑,“睡了,”

    夙止想骂他,在这一刻却张不开口,想揭穿他也张不开口,生怕一张嘴就迟到酸涩的眼泪,她也想问他,你在门外站了多久才等到我睡觉,你用了多少的气度才忍下我的娇纵,你究竟做了多久的孔明灯,你累吗,

    “迟渊,”只是柔声道,

    “嗯,”莲迟渊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等我从万花谷回來,等你救回姐姐和莲殇,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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