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师尊來呢  ”沈言看在徐帘忽然放慢了步伐  好奇的问了一句

    “一剑    覆九州  ”沉默了许久  直到沈言以为徐帘都不会回答的时候  他方才平平淡淡的抛出四个字來

    沈言还想说些什么  但却看见徐帘的眼角微微一动  他顺着后者的目光望了过去……已是黄昏的皇城内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  正缓慢的朝他们二人走來

    他的影子  被夕阳拉得很长

    苏衫冷站在皇城内城的城头上  遥遥看着夕阳跌进远山

    因为城楼很高的缘故  乃至于风声猎猎  将他身上的明黄色长袍都吹得鼓荡起來

    这一段很长的城头之上  沒有任何侍卫  唯有负手而立于城头边缘  微微眯起眼睛的那个身影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中的气氛  忽然在许久之后变得有些诡异

    这种气味很淡  但到了苏衫冷这种境界的强者  却可以很容易  也很清晰的分辨出來这一些细微的变化

    于是他回过了头去

    那是怎样的一对眸子

    直到无数年后  苏衫冷都仍忘不了自己在城头之上转过身來的一刹那  和自己目光相撞的那一对眸子

    说灿若星辰  偏偏又仿佛是晦暗的天空

    说深邃如渊  偏偏又似乎潜藏着无尽的无知  仿佛什么都不懂一般

    说凛然如剑  偏偏又像是一阵优柔的春风  只微微一动  便化作了丝丝细雨

    直到两者对视了许久  苏衫冷也终是沒有从这个人的眸子中分辨出任何想要的东西來  哪怕一丁点儿都沒有

    平静

    当徐帘的目光和苏衫冷接触的一瞬间  沈言整个人浑身的肌肉完全紧绷了起來  他能从对面那个穿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身上  感觉到那种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气息

    所以在两人目光相触的时候  他和那领路的老太监同时顿住了脚步

    直到沈言浑身的气息都随着这浩渺皇城的韵律起伏的时候  徐帘和苏衫冷方才同时将目光一转  于是乎两者间眼中凌厉的刀锋  似乎蓦然收敛

    “两位……想來便是天元大陆远來之客了  ”苏衫冷的目光微微跳动了片刻  却也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不过少顷之后  终于还是等到了他开口

    待得他出声后  城头上笼罩的无形阴霾  或者说那只有沈言方才能感觉到的浩瀚威压  突兀的消散一空

    沈言整个人的身形一颤  差一点沒有在这种巨大落差之下一屁股摔倒在地

    “天元  宋  苍木州  苍澜领  ”徐帘倒是沒有隐瞒两人的來历  但他的目光竟沒有流露出分毫的怯懦和闪烁

    便连语气  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竟是大宋來者  却不知两位踏入九州  灭杀苏朝督查使后又來到衍州  是所为何事  ”苏衫冷再度打量起徐帘來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他似乎想要看透这个青年

    但毫无疑问的  他仍然沒有得到任何确切的答案

    这个青衫男子是什么性子  到底想做什么  他一点一滴都看不明白  苏衫冷虽然不愿  但不得不承认  这是许多年來唯一一个让自己无法看出半点端倪的人

    思虑了少顷  苏衫冷终于决定放弃言语过招的打算  他不相信一个能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显山露水的人  会听不出來自己虚与委蛇的试探

    所以他开门见山  打蛇七寸

    “督查使的死  乃是他咎由自取  ”徐帘的回答  沒有丝毫的犹豫  竟是隐隐从言语中透露着一种傲慢的感觉

    毕竟在整个九州权势最大  实力也臻至巅峰的苏衫冷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來  也不知道需要浪费掉多少的勇气和胆魄

    但徐帘丝毫不以为然

    他似乎沒有看见苏衫冷眼中的挪揄和怒意

    他也沒有勇气  因为只要给他一柄刀  就算面前站着的是赵清虚  他也敢撸起袖子冲上前去给对方一下

    他也沒有胆魄  或者说他的胆魄已经藏在了这整个天地之间……连天地都能包了去

    你开门见山  我作壁上观  你打蛇七寸  我横眉袖手  这就是徐帘的应对  偏生这应对  竟能让苏衫冷都沒有丝毫招架的能力

    或者说这分明就是借着他的话  将一切事情都放到了台面上來

    如果苏衫冷不动用自己力量出手的话  那么就只能顺着徐帘的话谈论下去

    这也可以算做谋略  一句话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给拉到了台面上來  这便是赤~裸裸的阳谋

    你应也罢不应也罢  局已经成  动手……苏衫冷从未想过这一点  他是苏朝天子  也是九州的大半个主人

    所以他更想得到的东西  还是天元大陆那里的情况  沈言两人是怎么來的  或者说天元大陆是不是已经有了能让许多人來到九州的办法

    苏衫冷担心的是这个  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正是这个

    一山不容二虎  敞若天元本陆那更恐怖的巅峰力量步入九州  他身为苏朝之主  整个九州的统辖者  又应该怎样去应对

    与其应对那些可能出现的天元之局  倒不如面对徐帘这挑上台面來的阳谋之局

    所以……不是选择的问題  而是苏衫冷已经被逼到了沒有选择的境地上  应也得应  不应也得应

    他动手  击杀这二人或许很简单  但说不得挑起的事端  便会波及整个九州

    毫无疑问  苏衫冷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君主  也是一个下棋之时能想三步  五步  乃至十余步的高手  所以他此刻的做法  端得是无比正确的

    敞若日后大长老杀上门來  怕不得会让他悔恨成何种模样  这种事情或者也有发生的可能性  毕竟大长老只要身存一点剑意  便能让九州一剑倾覆

    这一点是徐帘所证实的  而沈言也极其相信

    苏衫冷虽不知道  但他并非是一个愚笨的人  所以他很聪明的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你这阳谋  我接了

    沈言不知晓所谓的阳谋与什么谋  但是他仍然感觉对面的那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男子  迎着城头的猎猎冷风  紧皱了眉头半晌

    虽然这眉头最后是舒展了开來  但沈言却明白他毕竟是思筹着什么难事

    “既然你说算了  寡人便给你这个面子  ”苏衫冷的言辞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徐帘说算了  他就要给这样一个面子

    实则苏朝督查使已死  而他不可能出手  更担忧天元大陆是否有着什么让大量修者來到九州大陆的办法  所以直接放弃了在这件事上纠缠

    因为苏衫冷明白  和徐帘这样的人交谈  你从一开始就要弄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算了便是算了  沒有什么好拉锯的地方  再次之  这么一句话  又等于是将球抛给了徐帘  我既然已经给了你面子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也要给我一些面子认罪之类的

    苏衫冷想的很妙  但事实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徐帘竟是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之后  竟然是转身就走

    那老太监先前一直佝偻着背  即便先前徐帘言辞多有不当的地方  他也沒有任何反应  不过这一刻  他的眸子里却是闪现出一抹冷意

    “且慢  ”

    徐帘只是刚刚转过了身子  甚至于还來不及抬起步伐  苏衫冷便出声道  他的神色  却已经是颇为无奈了

    待得徐帘转过身來  苏衫冷方才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地面

    “站在这里赏赏日落  倒也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  ”

    徐帘沒有丝毫犹豫  直接就走到了苏衫冷的近前

    沈言见状  直接就跟在了徐帘的身后……毕竟他虽然从那男子对自己的称呼上知晓了对方乃是苏朝之主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否则对方若是有意击杀徐帘而他又离得如此之远  只怕是根本沒有任何救援的机会的

    沈言根本就忘却了自己是不是苏衫冷对手这一件事

    而那老太监看见沈言如此动作  微微一愣之后  也是快步走到了自己主子的身后  又恢复了那副佝偻着背的模样

    “……可惜这落日  太快便沒了影踪  ”待得徐帘站到自己身侧  苏衫冷方才微微叹了口气道  他的目光却是根本沒有望着远方  反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前者

    那张面庞  竟也是出奇的平凡  配上那一对眸子  竟似乎一个毫不起眼的寻常人一般  这也更是令苏衫冷暗自沉默

    无论是从面上  眼神中  还是语气以及行为动作中  他看到的除了云淡风轻便是平静

    吃饭喝水人人会  但若是将这份本事带到人生中  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今夜应当是有月的  ”徐帘平静的回望着他

    “有月自然是好的  若是月旁伴着繁星便更好  不过却总有一二凡人  试图伸手去摘下那星辰來  ”苏衫冷顿了半响  似笑非笑道

    “登上危楼  若不伸伸手  未免太可惜了点……敞若能抓住一颗星辰  那岂非撞了天大的运气  ”徐帘的语气  却丝毫不为所动

    苏衫冷终究妥协

    “你们想要做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  你想知道的东西  ”徐帘却沒有回答他的问題  反而是再度平静道  只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眸子蓦地灿若星辰

    苏衫冷的神色一动  再看时  那一对眸子里的神色便再度恢复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