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四周多山,比较出名的山上面都安置着各大世家的避暑山庄,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无名的山林,少有人造访。

    已是春末,藏在深山中的那株古老杏花树上,却仍有粉白的杏花盛放,与将将冒出的绿色叶芽一起,注视着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

    “咱们都快把这山翻一遍了,也没看着叶颦和她那个情人,他们该不会已经离开了吧?”一块长着苔藓的‘大石头’忽然开口道。

    旁边那截‘枯死的树干’压低声音道:“刚刚不是都问过守在外面的人了吗?根本没人出去!”

    苔藓衬得‘石头兄’的脸庞一片惨绿,开口的调子也惨兮兮的,“那这人到底去了哪啊?两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枯树兄’也很无奈,他们这么多人,却找不到一个没啥战斗力的丹修,和一个应该正在晋级不能轻易挪动的战修,这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而是活见了鬼!

    一朵杏花飘飘悠悠地离开了枝头,停驻在半空,眨眼间消失无踪。

    这一幕若是被‘石头兄’和‘枯树兄’看到,他们心中的疑惑或许就能解开了,只可惜,那树、那花,还有带走花的人,都在他们背后。

    花言卿侧头看向身旁,目中只有山林树木、青石流水,但他知道,叶晚就在那,因为她的手腕还在自己的掌心。

    “走吧。”脑海中清淡的两个字唤回了花言卿飘荡的思绪,他紧了紧和叶晚相握的手,拉着她向山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遇见了许多用灵器、法器,甚至是阵法隐藏改变身形的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不见他们。

    这很正常,皇甫铭对叶颦的重视程度,还不足以让他派出尊者级别的高手来监视她。而修为不到尊者,是无法探查到没有借助任何工具隐身之人的踪迹的。

    只有达到大宗师级别的修士,才有可能修炼成隐身技能。叶晚虽然才成为大宗师不久,但她比较幸运,既有温阁从前修炼此技能的成功经验,又有大佬花言卿的亲自指点。

    所以,‘叶颦’带着小情人进山,并没有给人家护法晋级,而是在对方的帮助下短时间内学会了如何隐身,然后将皇甫铭派来的手下耍得团团转。

    其实单凭叶晚自己,未必能将那些‘尾巴’全都找出来,但她身边不还有个大佬吗?大佬如今的实力虽然和从前相去甚远,但作为去上界进修过的牛人,天阙大陆这帮没能飞升的‘凡人’,在他眼中通通无所遁形。

    等到顺顺利利地出了山,花言卿便问叶晚:“接下来要去哪?”

    叶晚想了想,“先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吧。”

    于是两人就近找了个隐秘的山坳,花言卿取出了经过改装,具有融入周边环境功能的蜗衡,豪华版换衣间便有了。

    “你这张脸天榷公会那边应该也知道,所以还是戴个面具吧。”叶晚左手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铁面具,右手捏着一张触感极类人皮的仿真面具,递到花言卿面前,“喏,选一个吧。”

    花言卿手指拂过她右手那张仿真面具,眉梢一挑,笑问:“你做的?”

    叶晚摇了摇头,诚实地道:“不是,这些都是师父替我准备的。”

    穆玲兰是个十分慷慨的师父,每回叶晚朝她要什么东西,她最后都会成倍地给,通常额外还会送点添头。

    比如这次,叶晚本来只想要一张叶颦的仿真面具,结果她师父直接给她送来一沓,除了几张和叶颦那张脸别无二致的面具,还有一些可能用得着的路人甲乙丙丁,以及各有千秋的花容月貌。

    最后花言卿还是挑了那张铁面具。这许多年来,来往于上界和各处下界,他戴过的‘面具’数不胜数,早已厌烦了顶着别人的面孔过日子,如果不是叶晚,他必不会这般顺从。

    叶晚虽然不知就里,但也隐隐察觉到花言卿似是有些不乐意,于是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摞面具,金的、银的、玉的、花哨的、简洁的……

    “咳,天榷公会的人在西京,我行事不得不谨慎些,所以,只能委屈你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摆了一桌子,叶晚看着花言卿,表情歉然。

    花言卿闻言一愣,他自忖刚刚并未显露出一星半点的不乐意,可叶晚……

    当初叶晚被卷入神罚,生死一线之际,花言卿为了带她逃离天榷公会的耳目,也曾戴着面具隐藏踪迹,可那时他一心担忧叶晚的安危,反而没心思考虑其他。至于后来戴着面具装扮成‘叶颦’的小情人,花言卿的心思也更多是在‘小情人’这个身份上,些许的别扭连他自己都忽略过去了。

    所以叶晚也是到了如今才确定,花言卿对面具有着隐隐的排斥之意,而且,相比于单单只是遮住脸的面具,他好像更讨厌那种会将人变作另一个人的仿真面具。

    “如果此次计划顺利的话,叶晚大概很快就会重现于人前,到时候,你也无需再戴着这些东西了。”叶晚见花言卿不说话,便安抚般地又添了一句。

    自从飞升上界后,好像就再没有人这般在乎过他本人的好恶了。花言卿的心情很复杂,叶晚这个人,看似冷心冷肺,实际对让她上心的人,却再体贴不过了。

    这样的叶晚,他又如何愿意放手!

    虽然心中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但花言卿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两个各自换了衣裳,叶晚把脸上贴着的那张‘叶颦面具’也撕了下来,换成了一张不丑也不美、普普通通的大众脸。

    就这样,叶颦和她的小情人不知所踪,西京又迎来了两位普普通通的修士。这样的修士五州实在是太多了,进了西京,就像两颗水滴融入河流,不会溅起一丝涟漪。

    这次叶晚和花言卿直接入住了一个不起眼的客栈,然后在当天夜里,由客栈掌柜亲自带路,通过一小段地下暗道后,来到了一座寂静的宅院。

    院子里十分安静,鸟叫虫鸣皆不可闻。重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月,四下只有正房灯影摇曳。

    在屋内等候多时的人看到戴着面具的叶晚,和跟在她身后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眉梢微动,“叶晚,许久未见。”

    叶晚扫了一圈屋内坐着的人,干脆利落地掀开两层面具,颔首道:“宗掌事,渊先生。”这两位成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难得居然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来。

    坐在主位的宗明空看着站在叶晚身后默不作声的某人,意味深长地道:“叶晚你身后这位,可是花公子?”

    “是。”叶晚并不意外宗明空知道花言卿的存在,只是不知,对方到底猜出了多少。

    宗明空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待叶晚和花言卿坐下后,径直说起了她此次的来意:“我此次来西京,是准备参加一个月后的乱斗大会。”

    叶晚闻言吃了一惊,“宗掌事要亲自去参加?”

    “是的,”宗明空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本来是打算让泽砚带队参加的,可泽砚前两天受了伤,短时间内不能上战场,所以我便亲自来了。”

    听到这个解释,叶晚心中越发疑惑。

    自从七年前在五州修士交流大赛夺冠后,宗泽砚就已经成了宗家内定的下一任少主。而宗泽砚也没辜负家族的期望,这些年在镇国军的表现颇为亮眼,立下了不少功劳。据安京那边传来的消息,宗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确立少主的仪式了。

    板上钉钉的宗家少主要亲自参加本届乱斗大会,这没什么,可受伤来不了之后,竟然让宗明空这位手握实权的掌事代他前来,这,可就有什么了。

    叶晚脸上的诧异没有丝毫掩饰。宗明空和第五渊对视一眼后,由第五渊开口,将前因后果说明,“温大小姐应该知道,五州朝廷自设立之初,便有钦天一职,民间也称其为国师。”

    这个叶晚知道,她当时听温阁科普时,还暗暗腹诽过这个钦天和她前世古代钦天监这个部门的名字差不多。

    但实际上,五州朝廷,都只有一个人担任钦天之职。而这个人,既不会算卦也不会求雨,平常无所事事,唯有五州将要有什么大灾祸时,才会提前示警并给出指示。

    而诡异的是,五州总共五个钦天,明明这五个人不曾谋面,传承也各不相同,却每每总会在同一时间给出相同的指示。总之,听起来就很玄。

    即便身处玄幻世界,叶晚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妙之事也仍然持保留态度,甚至颇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所以听第五渊从这什么钦天开始讲起,不免就流露出一丝审慎之意。

    目光未曾离开过叶晚的宗明空注意到这一点后,眼中不禁显露出几分玩味,眼神顺着叶晚头顶往后一溜,就对上了花言卿那双隐在面具之后的狐狸眼。

    屋内其余二人,并未察觉到这两人之间隐藏极深的暗涌。第五渊继续道:“不久前,钦天忽然给出了指示——西方有大祸,乱斗大会为始。”

    第五渊这人是叶晚见过最能装相的人,说起话来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然而今天当他说起钦天给出的指示时,嗓音沉而紧,像是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受其影响,叶晚的心不由急跳了两下。她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既如此,为何不取消此次乱斗大会。”

    “不可,”第五渊满脸严肃地道,“钦天说,此次,唯有在乱斗大会就将其铺灭,才不会酿成大祸。”

    宗明空错开与花言卿对视的目光,轻咳一声,对叶晚道:“五州钦天皆做出了这番示警,我等不敢轻视。此次我会亲自带人进去,叶晚你可要与我一起?”

    因私下里有合作,叶晚的行踪向来不瞒宗明空,避免有突发事件时联系不上。但这回她来西京是为私事,和宗明空同行的话,难免不便。

    不等叶晚张口拒绝,宗明空又加了一句:“这次乱斗大会,天榷公会的皇甫会长亦会参加,若是叶晚你单独对上他的话,我担心……”

    皇甫会长?皇甫铭?叶晚双眼微睁,电光火石间,积郁心中的疑云像是被一只手拂过,隐约露出了其下的巍峨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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