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霂和穆铃兰的努力下,叶晚终于可以眨眼了,但还是不能说话。于是,花言卿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传声筒。

    一开始,他们是不信花言卿那套什么他和叶晚心意相通的鬼话的,但当花言卿说出情蛊时,穆铃兰信了,然后沈霂也就不得不信了。

    “那玩意还是我教她的,”穆铃兰瞥了一眼在床上挺尸的叶晚,凑到沈霂耳边,小声唏嘘道,“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该下手的时候半点也不含糊啊。也是,这男的长了这样一张脸,要是没抓住岂不遗憾。”

    沈霂瞅了一眼正给叶晚从鼻子喂药的花言卿,不服气地哼唧道:“找男人又不是光看脸。”

    “嗤,不看脸看后脑勺吗?”穆铃兰白了他一眼,“反正男人都那样,与其找个丑的恶心自己,还不如找个好看的,至少赏心悦目!”

    作为一个在情场上屡战屡败的选手,穆铃兰对男人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但可惜的是,她只喜欢男人。所以,她也只能一边吐槽一边往陷阱里跳,疼也好苦也罢,都得自己受着。

    不善言辞的沈霂脸憋得通红,也没憋出来半句辩解。穆铃兰瞅他这样,心里更是窝火,这人就白长了一张嘴!

    “咳,”虽然察觉到此处暗潮汹涌,但花言卿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告诉他们,药喂完了,该他们上场继续治疗了。

    穆铃兰是丹毒双修的纯丹修,沈霂是专攻丹修顺带自学医术的野路子医修,这两人都拿叶晚现在这个棘手的情况没什么好办法,想了各种办法化解叶晚体内堆积的灵力,却收效甚微,只能尽力维持现状。

    “你这孩子到底在犟什么啊?叶家是你母家,向他们求助是能要了你的命吗?”穆铃兰伸出手指戳叶晚的额头,指尖落到实处后,力道全收,只剩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接收到叶晚信号的花言卿再次解释道:“叶晚此次出事是有人背后谋划,叶家舅舅那边也很有可能被人盯上了,所以安全起见,还是等到一切稳妥之后再请他们过来医治得好。”

    穆铃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这话你都说好几遍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她顿了顿,有些好奇地看向花言卿,“这么有礼貌的话肯定不是叶晚的原话,她原话是怎么说的?你说来我听听。”

    花言卿听到这个要求一愣,不由看向被扶起来半靠在床头的叶晚。

    师父没正形该怎么办?此刻一动不能动的叶晚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眼一闭,选择眼不见为净。

    最终,在穆铃兰软硬兼施,再三追问之下,花言卿吞吞吐吐地道:“她说‘反正现在情况不严重,等等再说吧。’”

    这下不但穆铃兰被气炸了肺,就连沈霂都沉了脸色,“叶晚,你现在这情况还叫不严重,那什么才叫严重,快断气吗?”沈霂这个师父一向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极少对叶晚说重话,现在这么说,是当真生气了。

    见状,花言卿连忙劝道:“沈师父您别生气,叶晚只是……”

    “我没生气,”嘴上说着没生气,但沈霂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他站起身,撂下一句“我去院子里转转”,便出了门。

    花言卿有些无措地看向铁青着一张脸的穆铃兰,“穆师父……”

    穆铃兰注视着叶晚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叶晚,都快十年了,你还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这样,让我们……”她顿了顿,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刚刚用了药,你现在身上应该没那么疼了,趁这功夫能睡就睡一觉吧。沈霂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劝劝他就好。”

    说完,她冲着花言卿一点头,示意他留下照顾叶晚,便也离开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花言卿低声道:“抱歉,叶晚,我以为,两位师父能听出来这只是你的玩笑话,才……”

    “不关你的事,”叶晚望着床幔上绣着的窃语草,用意识回复道,“他们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八年前的事情。见过疯子发疯的人,就很难再把她当做正常人了。”

    花言卿沉默片刻,问她:“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晚目光移到站在床边的花言卿身上,很久才回答他:“八年前,我哥死了,我疯了,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她的眉头不自觉想要皱起来,可如今肿成一个球的脸根本做不到这样的动作,反而牵扯到了她体内那些凝滞的灵力。一阵剧痛猛地袭来,打断了叶晚接下来的话。

    “好了,这个以后再说,叶晚,你现在情绪波动不能太大,我不问就是了,你也别想了,好吗?”花言卿有些慌张地扑到床上,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这位来自上界的神,哪怕是一团看不清眉目的阿飘的时候,也自带沉稳笃定的气场,可这些天,因为她,他总是慌了手脚,乱了心神。

    叶晚垂下眼,用尽全力压下起伏的心绪,“嗯,我没事了。”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继续交谈,外面不知何时转了阴,让屋内也跟着暗了下来。

    临辕关中,留下来的叶玖眼看着赶来的各路人马越来越多,心里渐渐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叶晚很有可能没有死。

    按理来说,没人能够预测神罚,即便是天尊这样的强者也不行,可想到曾经在温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尚北真人,叶玖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站在角落,眯起双眼看向陆续赶来的那些世家子弟,见他们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心下暗嘲,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些世家竟然这般有正义之心。

    太快了,叶玖垂下眼,不管是温家的回击,还是其他世家的反应速度,都太快了。

    不远处,叶羌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只是碍于叶玖莫测的脸色,不敢轻易近前。

    这位操心的掌事现在是一脑门的官司,他们家二爷之前气势汹汹地要去找人,谁想到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身上那股吓人的气势也没了,就是也不知在琢磨什么,瞅谁都是一副我看透你了的模样。

    就这样乱糟糟地吵了几天后,天榷公会到底还是没能把被温家扣下的人要走,紧接着他们那位会长大人又传出话来,请众世家掌事人到遥城一聚,届时,他会当面解释清楚。

    温家派到临辕关的那位温季掌事当众一口就啐到了地上,“呸,解释,还解释什么,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交出谋害我们大小姐的主谋,否则一切免谈!”

    负责来此传话的是天榷公会总会的尤掌事,她端着一副万年不变的笑脸,说道:“温掌事,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不好,但事情总要解决的,我们已经拿出了我们的诚意,您看,您能不能消消气,咱们……”

    “谁跟你是咱们?”此刻温季脸上再无半点曾经的温和笑意,唯有横眉冷对,“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是我们温家唯一的大小姐,我们家主……”

    他将脸侧向一旁,喉咙哽了哽,咽下了剩下的话。

    周围的其他世家派来的人见状纷纷上前安慰,顺带开启了又一轮对天榷公会的声讨。

    “这么多年来,我们各家对天榷公会够礼遇的了吧,可你们是怎么做的?肆意残害世家子弟,还和天蕴、天问那些歪门邪道勾勾搭搭,简直无耻至极!”

    “呵,现在不是当初你们求着我们配合的时候了,如今天榷公户是五州第一公会,又有谁敢掠其锋芒,我看,就连五州朝廷都得往后退一步了吧。”

    “成天说我们世家如何如何欺压平民,那你们呢?还不是把那些平民当猴耍!那些边角料也就能糊弄糊弄那帮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罢了,就这样还敢自诩圣人,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站在外围的叶玖的耳中,他面色淡淡地看向站在中间被围攻的尤渺,目色沉沉。

    似是察觉到了叶玖的视线,尤渺目光一转,看了过来。

    莹润而略带丰韵脸庞上,长眉低垂,眼神平静又淡漠,略厚的唇像是有线拽着一样,勾勒出祥和又略带慈悲的弧度。她站在激愤的人群中,像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但也只是像罢了,叶玖曾亲眼见过尤渺抬手间就带走十多条人命的样子,那时她脸上从无笑意,但眼中尚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没想到,后来她成了天榷公会的尤掌事,扮起了菩萨相。

    故人相见,不过目光相接,便已窥见了时光的残酷。

    再怎么愤愤不平,这群世家派来的人也得将此事传回族里,等待族里的安排。

    好不容易脱身后,尤渺来到叶玖身边,问道:“你会跟着去遥城吗?”

    “不去,”叶玖摇了摇头,“我要去域外找我外甥女。”

    “这样啊,”尤渺顿了顿,“那,再会吧,叶二爷。”

    叶玖扫了一眼她唇边刺眼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道:“没这个必要。”

    这话说得刺耳,可尤渺眼中却划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但真真切切。

    暗夜下,照明灵器发出的光穿插在人群中,将他们一一分隔。

    叶玖转身离开,尤渺提步重新回到混乱的中心,两人相背而行,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群世家出身的修士簇拥着温家人,押送那些被抓住的人证回朝歌,还有一些人则跟着尤掌事,提前赶往遥城。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叶玖也离开了临辕关,这一次,没人再拦他了。

    虽然叶玖常说自己被叶瑾压着打,但他堂堂一个战修大宗师,想要全须全尾地穿过兽潮,倒也算不上痴心妄想。

    兽潮冲散了坠在他身后的那些或明或暗的影子,叶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没再继续深入,而是飞快地脱离了兽潮。

    安全后,叶玖收起了长剑,取出那位名叫鲁察的将士偷偷塞给他的空白纸条。他想了想,在上面倒上叶家惯用的显形药水。很快,一行字缓缓浮现:晚,溟霜湖,重伤,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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