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早早就入了秋,草木一变色,郊外就显得荒凉了起来。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占地颇大,院中随处可见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

    叶晚现在就站在这个院子里,给正在晾晒的药材翻面,她并非此处的主人,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栋坐落在雍城外的宅子,其实是穆铃兰的。

    七年前,叶晚去叶家为叶家家主庆生被掳,因此结识了同样被抓的穆铃兰。二人获救后,穆铃兰就想发设法地要收叶晚为徒。

    天天纠结生死大事的叶晚自然不愿当别人的徒弟,一个温阁就已经很让她头大了,再给自己多加负累,莫非是真的打算留在天阙大陆吗?

    但七年过去了,叶晚投降了,她放弃抵抗了,她决定留下来了!

    既然决定要活着,那就不能一辈子都缩在秋箜居,于是叶晚找到温阁,表示自己想要到外面的高等修士学院学习几年。

    当时温阁十分诧异,因为叶晚已是高级修士,这个等级甚至都已经达到了外边绝大部分高等修士学院毕业的要求,她为什么还要去那上学?于是他便问叶晚原因。

    “我想多接触一些人,再到外面转一转,去看看真实的天阙大陆是什么样子的,这样,才能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不是吗?”叶晚是这样回答他的。

    温阁何其聪明,当下就明白了叶晚的心思,她决定留下来了!

    堂堂温少主差点当场泪崩,叶晚瞥到温阁眼里的泪光,直接吓得跑回了秋箜居,结果晚上刚睡着,就被一只醉鬼敲门敲醒了。整个温家敢这么在秋箜居胡闹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不允许任何人在秋箜居放肆的温阁。

    叶晚急匆匆套上衣服,然后黑着脸把醉得东倒西歪的温阁领了进来。她本想送温阁去客房睡觉,谁知他赖在庭院中的葡萄架下面不走了。

    尹岚几年前送了叶晚几根葡萄秧,被她随手扔在了院子的角落,没想到即便没人仔细打理,它们却也长得不错,后来温阁还亲自为它们搭了个架子。这些葡萄藤上去年就开始稀稀拉拉地挂果了,等到今年,上面长出来的葡萄倒是很多。

    七月正值葡萄成熟的季节,葡萄架这里萦绕着果实成熟后醉人的香气,本就醉得不清的温阁,越发沉醉了。

    “哎,温阁,你别在这睡啊!”叶晚拉了拉半靠在竹塌上,眼睛都闭上了的温阁,“起来,去床上睡去。”

    “我没睡着,”温阁眼睛还是没睁开,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哪敢睡啊,我怕自己睡着了,再睁开眼却发现,今天发生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

    叶晚拉扯温阁的手顿住了。

    因为叶晚怕蛇、讨厌虫子,所以整个秋箜居都布满了驱虫驱蛇的阵法。夏季特有的虫鸣在秋箜居是听不见的,而今夜无风,便连树叶晃动的声音也没有了。

    一片安静中,温阁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哥”。他猛地睁开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叶晚。

    震惊、怀疑、不可置信等情绪在温阁的脸上轮番上演,他那双随着年龄渐长而越发深邃的桃花眼此时瞪得溜圆,里面的情绪更是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叶晚面前。

    “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叶晚还是注视着温阁的双眼又唤了一声,她抿了抿唇,“不是梦,我是真的想要去外面上学,也是真的,嗯,想留下来,就,以后好好生活。”

    在温阁面前说出这些话,对叶晚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虽然活了很多年,但撒娇或向他人剖白自己心意这种事情,她却始终学不会,也做不好。

    勉强鼓起勇气说完,叶晚立马垂下头,藏起自己已经红成一片的脸颊。

    “晚晚,”温阁终于反应过来叶晚说了什么,他从竹塌上站起来,将手搭在叶晚的肩膀上,声音微微发颤,“哥哥知道了,这不是梦,我的妹妹,还是为我留了下来。”

    叶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才不是为了你。”

    温阁听后只是笑了笑,顺着她道:“好,不是为了我。”他仰起头,透过茂密的葡萄藤看向夜空,“不管为了什么,留下来就好。”

    月光照进温阁明澈的双眸里,化作流淌的泪光。他怕再把叶晚吓跑,直到情绪勉强平复下来,眼中的水意干燥后,才把仰起的头放下来。

    肩膀上的手终于不再微微发颤,叶晚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会安慰人。可腔子里那颗心稍稍松懈后,就开始后知后觉地酸涩起来。这些年,她真的给温阁增添了很多苦恼啊!

    叶晚清了清嗓子,“温,额,哥,去休息吧。”

    “以后继续叫温阁也可以的,”温阁轻柔地摸了摸叶晚的头发,“我现在不想睡,晚晚,咱们说说话吧。”

    这人现在看起来十分清醒,半点没有刚刚醉得走不了路的样子,叶晚对她哥这谜一样的酒量和醉酒状态深感疑惑,但,她还是同意了温阁的提议,欺负了人家这么多年,总得给点补偿吧。

    葡萄架旁边是一颗樱花树,此时花期已过,树上只有叶子,还有一个秋千。秋千是温阁亲自给叶晚弄的,只不过叶晚从小到大也没玩过几回。

    温阁确实喝了不少酒,现在酒劲上来,头还是有点晕的。他半靠在竹塌上,看着旁边坐在秋千上的叶晚随着秋千一荡一荡的,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叶晚小时候的样子。

    “你小时候不爱说话,有时候一天也不说一个字,我又急又怕,担心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你。有时候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说的又尽是我不爱听的。”温阁笑着摇了摇头,“我偶尔也会生气,特别想打你一顿,但一看到你,我又下不去手了。”

    叶晚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打孩子犯法。”

    “嗯?”温阁挑眉问道,“犯哪门子的法了?”

    前世家暴犯法,至于天阙大陆,嗯,叶晚对这里的律法还不太熟悉,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回道:“在我这就犯法!”

    “哈哈哈,”温阁笑得前仰后合,叶晚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六个字的笑点在哪,只能干瞪眼看着她哥在那傻笑。

    温阁笑完了,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我妹妹说的对,说的在理。”

    叶晚木着一张脸不说话了,她觉得对方在讽刺她,但她没有证据。

    但今夜温阁可不怕叶晚的冷脸了,他撑着头,笑眯眯地道:“所以,晚晚是因为我没有在你那犯法,才决定留下来的吗?”

    “是,也不全是。”叶晚仔细想了想,发现很难具体描述自己决定留下来的原因。

    因为这些年在温家生活得还不错?因为温阁对她好?因为心底其实还有想要活着的欲望?这些都是,但好像也不完全是。

    握着秋千绳的手用力到发白,叶晚很想给温阁一个确切的答案,却思绪混乱,拙于口舌,不知该从何说起。

    “原因不重要,”温阁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就那样温柔地望着叶晚,告诉她,“你留下来就足够了。”

    接收到这份温柔的叶晚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温阁这样对她好的人了。

    温阁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有星星在他眼中闪烁,“叶晚,我今天很高兴。”

    因为叶晚古怪的脾气,温阁在她两岁后已经很少叫她晚晚这种昵称了,今夜叶晚那声哥,让他放肆地叫了个痛快,因此,当他再叫她叶晚时,就显得格外认真。

    怎么会有人能把温柔和认真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呢?叶晚暗叹:不怪我方不坚定,都怪敌人太强大啊!

    强大的温阁歪头问叶晚:“叶晚,你还会反悔吗?”

    意志不够坚定的叶晚迟疑地摇了下头,然后就看见“虚弱”地靠在竹塌上的温阁微微蹙起眉,眼角也往下垂了几分,薄唇紧抿,竟流露出几丝脆弱来,于是连忙疯狂摇头道:“不会,不会,不会反悔的。”

    竹塌上的醉美男这才转忧为喜,“晚晚,那咱们可就说定了啊!”

    说定了?啥玩意就说定了?叶晚有点懵,但温阁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叶晚竟也莫名其妙地高兴了起来。

    那一夜,叶晚不知不觉就和温阁说定了很多东西:她到外面上学至少要带一个贴身暗卫;温阁送她的东西必须收下;当她遇到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温阁;不能因为交了新朋友就忘了哥哥……

    两个月后,顶着秋老虎给师父干活的叶晚,一想起那晚自己答应了那么多丧权辱国的条件,就忍不住叹气。

    看来人确实不能圈太久,叶晚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上辈子好歹也是在社会上打过滚的成年人,没想到如今却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耍得团团转,啧,伤自尊了!

    哦,对,叶晚有师父了,一个月前刚认的,就是穆铃兰。

    这位剑走偏锋,擅长炼毒的丹修,缠了叶晚七年,从她还是个初级修士一直缠到她成了高级修士,终于成功了。

    穆铃兰自觉自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温阁则认为她是沾了自己的光,至于叶晚,她就笑笑不说话。

    叶晚是今年晋级为高级修士的,而穆铃兰这么多年受自身资质所限,还和她们初遇时一样,是个高级修士。

    一般来说,修士拜师都会选择修为高于自己的,而且是高得越多越好,极少会有人拜一个与自己同等级的人为师。但叶晚和穆铃兰这两个,一个敢当,一个甘拜,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了。

    和温阁说定明年年初就找个高等修士学院上学后,叶晚就来找穆铃兰了,表示自己要拜她为师,就连拜师礼都带来了。

    穆铃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给徒弟的见面礼都没来得及准备,但这位为了收徒也是相当地果断,当下决定先举行收徒仪式,见面礼随后再补。

    而她要收的这个徒弟更果断,见面礼不见面礼的根本不在乎,师父拜完了就想走,没成想却被师父给扣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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