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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和日丽,草木皆春。

    一轮红日缀在东方半高的天上,把操场晒得反光。未尽的雨水浅浅的蒸发升腾,不一会,连空气都带上了干净的湿润气息。

    从老旧狭小的教室出来,一群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孩子们此刻暂时放下了对身份差异的不满,笑闹着冲到了操场。

    只是依旧泾渭分明。

    太阳暖呵呵的,特别适合去踏青。

    谢满星和刚刚打过架的男孩子彼此互看不顺眼,但还是作为冲突的始作俑者而接受了惩罚——他俩负责去找体育老师借器材。

    一路上两人都飞着眼刀,但鉴于陆明庚作为盯梢人跟在后面,也不好直接上手。

    推开库房门,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本着“我怎么能让女朋友亲自做搬东西这种粗活”而来的林旭嘉立刻倒退三步,“这是什么鬼地方!”

    “刚打架也没见你帮我出头,这时候你倒天灵盖上长犄角装洋样了。”谢满星拍拍门框,非要强迫林旭嘉进去搬东西,“你是不是男人?一点土一点脏你就怕了?对得起战争时期为我们创造新时代的先辈们吗?”

    “我对得起的方式就是用脑子创造新未来。”林旭嘉又退后了两步,“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学习。”

    陆明庚嫌她俩碍事,绕过谢满星往里走,“哪个?”

    “我吗?”男孩受宠若惊,虽然对学神竟然如此没礼貌而感到震惊,但还是笑容满面地介绍,“徐路。”

    “没问你名字,”谢满星翻了个大白眼,“问你老师让我们搬哪个!”

    徐路看向谢满星,一秒钟变鞋拔子脸,“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我们十八班都是吃屎的,脑子里全是草料,”谢满星哼了一声,“你的原话。”

    “少说两句。”陆明庚回头警告她。

    班宝发话了,谢满星也不敢不做,上前一步指挥他出去,“赶紧走别碍事。那个许什么,过来搭把手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我姓徐!徐路!”徐路上前,抬起排球筐的一角,“智障。”

    俩人刚搬出门,涂乐就风风火火跑来了,路过林旭嘉的时候两人还来了个嫌弃的对视,“用帮忙不?”

    这俩人什么时候又杠起来了?谢满星纳闷地向后一指,“用。”

    “我操这么一大筐?”涂乐看到后面放在地上已经被陆明庚整理好的器材就打算扭头跑路,被陆明庚拦下了。

    “我们一起搬。”他说。

    “唔?”林旭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用纸巾娇滴滴地捂着鼻子,十分惺惺作态,“就这么几样东西还用两人拿?”

    “那你拿啊,老外,”涂乐拎起篮筐角,“不帮忙就让开,好狗不挡路。”

    “一共就两个筐子,我帮什么。”林旭嘉耸耸肩,表情好遗憾似的,“友情提醒一下,后面怎么有那么大一个球?”

    “那个也要拿。”陆明庚看着林旭嘉,“你去拿。”

    “这么脏?”林旭嘉飞快拒绝,表情活像家道中落之时得知要被老鸨卖个白菜价般宁死不屈,“不要!”

    “那你来干嘛的?”涂乐叉腰,“这世上哪有免费泡的妞?”

    涂乐霸占着门口,林旭嘉如果不从中选一个估计会被直接关在房间里。

    “我搬篮筐。”林旭嘉捏起了篮筐一角,“快,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因为是上午第一节课,所以操场上除了七班同学以外没别人。刘老师换了一身运动装,手里还像模像样拿了个小红旗,一边摇着一边吹哨,“排好队,大小个,快点别墨迹!”

    涂乐咣地把篮筐砸在队伍面前,“可他妈累死我了。”

    个臭傻逼因为个子高手也长整个筐子都在往涂乐这个方向倾斜,涂乐不得不使出吃奶得劲两只手才把他们抬回来。老远一看林旭嘉轻轻松松一副走健身梯台的模样,他这个背后大佬反倒老弱病残似的一路龇牙咧嘴。

    真是个心机狗。

    “缺乏锻炼。”林旭嘉活动活动手腕给涂乐下了定论,并在一片女生“辛苦啦”的体恤声里恢复了满面笑容,“小事,我平时在家健身卧推都是30公斤起步,能轻松把你们公主抱。”

    已经进入队列的谢满星想起两人的初识,不禁悲从中来:“你可要点脸吧。”

    这话说的!

    全班同学的表情瞬间暧昧了起来。

    刘老师清点好球,又让大家报了数,清清嗓子,“你们站这么开干嘛,蒋帆,你和旁边女生之间怎么空一条河呢?我们有划船项目吗?”

    划船没有,但蒋帆旁边女孩一看就在划水,嘴里嘟囔着,“不想和十八班挨着。”

    “那你想去哪啊,想当仙女想上天吗?”谢满星接话,被路过的陆明庚在背后拍了一巴掌。

    河豚生气jpg

    “我们是几班?”刘老师问。

    队伍蔫哒哒地说,“七班。”

    “知道就好。古人云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你们是神仙下凡还是地狱上岸,既然来了七班……”刘老师笑笑,“生是七班人,死是七班鬼。”

    班委还没竞选,刘老师临时指派曾经当过体委的涂乐接任体委的工作——他负责整合队伍。在循环“1234”报数之后,五十个人被分成了四个队伍,其他班和十八班被迫成为一体。

    “荣幸啊,不仅在一个班还一个队,”林旭嘉站在谢满星身后,探身在她耳边说,“2还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就说我们有缘。”

    “我就算考倒数第十咱俩也能一个班,”谢满星死鱼眼躲开他,“这不就是你的钞能力吗?”

    “你为了和我一个班都前进了637名。我当然也愿意为你后退163名。”林旭嘉说得理所当然,“爱……”

    谢满星警惕地回头看他。

    “友爱是相互的。”林旭嘉闭嘴重说。

    谢满星单方面切断了通讯信号。

    “上课不要讲小话。”陆明庚阴森森地走过来,“谢满星,你去第一个站。”

    “哦好,”最近一直被老陆指挥做这做那,谢满星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执行他所有的命令了,但脑子转过弯来觉得不对,“咦?你为什么可以走来走去?”

    “刘老师让我拍照。”他抬手,嚯,手里托着的还是个专业级的相机。

    “你会用吗?”谢满星不敢相信。每年过年都是陆明庚的工具人时刻,负责给花枝招展的主角蓉姨和生无可恋的摆件谢满星拍照,但他每一次都能把人拍得都比密室逃脱里的鬼还难看。几乎可以做成便利贴送给鲁文闪辟邪。

    “有说明书。”陆明庚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

    哪个摄影师开拍前现学说明书啊喂!

    “求你了,”谢满星把他的手又按回了兜里,“放过我们吧。”

    陆明庚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林旭嘉悠悠地跟过来,“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陆哥你一会主要拍我就好了,绝对不会翻车的。”

    吵吵闹闹十分钟,户外活动终于开始了。

    第一个活动是乒乓球接力赛,每组两名同学一人拿一个乒乓球拍,边走边彼此接球,从起点走十米到终点,然后换下一组同学上。

    今天天气挺好,但北方的风总是刮得随心所欲,一会大一会小,现在就是大的。谢满星看看天,回头喊了声,“谁会打乒乓球?”

    没人回答,谢满星顶着考□□号,但实际上很多人依旧认为她只是抄技一流。尤其七班有一些原来就在前五班但现在反而退了两班的人,虽然班级排位不像以前一样直截了当地代表成绩,但大家的意识还是没能随着制度变更而更新换代,大部分人依旧觉得这是自己退步的象征。

    这么一想,更没人听十八班出身的谢满星的话了,大家要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要么360度假装耳聋。

    只有徐路不知道出于好心还是坏心冷笑了一声。

    “国球谁多少都会打一点吧。”徐路指指她,“都要开始了你能站回队伍里吗?”

    “不得安排出场顺序吗?”谢满星说。

    “有什么可安排的?”

    “一个会打的和一个不会打的组合胜算才更高吧。”

    “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如果是以前,谢满星肯定要问他你到底想不想赢,但今天谢满星没问。

    没什么好问的,徐路想赢,但并不想带着十八班的人赢,更不想因为十八班赢。

    谢满星站回了队伍里。

    涂乐和陆明庚没参赛,因为被抓来当了裁判。

    比赛开始了。

    刚踏入新班级的学生们依旧小团体心态严重,比如谢满星站第五位,前两组都是同一班的同学,即使俩人都打得稀烂,也坚决要把队友坑到地底。

    其他队伍都走了四组人了,谢满星这组第二组队员还没能走到终点。

    当裁判的陆明庚简直纯种的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两人手一护球拍,他就要冷漠冷酷又冷淡地下判决,“球掉了,重来。”

    这不畏世俗仇恨眼光的态度可太适合以后从政反腐倡廉了。

    两名女孩泄气地返回出发点。

    谢满星有点急,“你俩动作慢点,稳中求进嘛,别着急。”

    女孩没说话,脸色很难看,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站在这里了。不过虽然嘴上没给谢满星面子,但身体却很诚实,两人速度慢了下来,在临队第六组出发的时候两人终于到达了终点。

    谢满星和林旭嘉冲了出去。

    林旭嘉不愧长了个洋脸,球打得比饺子馅还烂,谢满星的球都要喂他嘴里了,他还能把球掉地上。都轮不到陆明庚公报私仇,林旭嘉就主动站回了出发点。

    “重在参与。”林旭嘉扬手对队友说,“中午饭我请。”

    一整个窝火的2队瞬间偃旗息鼓开启了休假模式。

    竞技少女谢满星:这种钞能力能不能用到裁判身上啊喂!

    弥补已经做了,林旭嘉的球就打得更随心所欲了,“拜托,我爸爸是英国人我妈妈是中国香港人,你说他们哪个队伍在奥运会上打败过中国?”

    “你真有理啊。”谢满星感叹,小心翼翼地发了个温柔无比的球,“求你了,接住吧,这球超好接的。”

    她发的球是好接,但奈何另一个发的球像陆明庚拍照片一样没准,谢满星跑了两米才接住球,原地掂了两下,等着林旭嘉慢慢走到她对面。

    公园里的边牧接飞盘都没她准。

    林旭嘉又打一个球出去,球直接飞到了终点。谢满星早有准备飞奔而去,球擦着球拍边缘落到了地上。

    组内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靠,又他妈要重来?!”谢满星急了,转身就要往回走,却突然被陆明庚叫住了。

    “下一组。”他边说边脱下风衣走过来,搭在谢满星肩膀上,眼睛看着下一组同学,“你们弃权了吗?”

    组内人员很快意识到陆明庚是在放水,这表情不亚于看到外星人入侵地球,振奋的吼声震天响,“没有没有。”

    接了衣服的谢满星莫名其妙,“我不冷,你给我衣服干嘛?”

    “裤子。”陆明庚低声说,“快去。”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大姨妈陆明庚比她发现的还早,谢满星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啊呀不好意思”的心理波动了,毫无表情地径直走向厕所。再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游戏已经结束了。2队果不其然成了倒一,等着在第二个活动里一雪前耻。

    林旭嘉已经点了便利店的外送服务,三箱饮料即刻送到您家。

    刚好赶上下课,理科楼的走廊里探出一片脑袋。林朗和大狗在16班,扯着嗓子冲楼下喊:“你们第一节就体育这么爽?”

    “户外课,”谢满星比了个耶,“不用嫉妒。”

    这么说完,整栋楼都嫉妒了。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七班风生水起地在楼下活动,手里的招牌肉夹馍都不香了。

    上课铃把一片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丧尸叫回了教室。

    第二个活动是夹球赛跑。每四名队员背靠背扛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瑜伽球前进一百米抵达终点,依然是看谁先到达,特别没创意。

    “这是什么智障游戏,”涂乐走过来神色凝重,“传说中的‘总裁夫人带球跑’吗?”

    “涉猎广泛啊。”谢满星穿着陆明庚的风衣左看右看了一会,“林旭嘉呢?”

    “不知道,刚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俩一起买水去了呢。”涂乐看看她,“没给我买?”

    “智障是不会进化的。”谢满星丢下他掏出了手机。

    前四个女孩已经出发了,谢满星有些急,这货不会是怕弄脏衣服直接落跑了吧。

    陆明庚递过来一瓶热牛奶。

    “林旭嘉真的是姓累叫赘,”她接过牛奶揣进兜里,耳机里传来未接通的嘟嘟声,“我去找找他。”

    “有必要吗?”陆明庚看向操场,特别事不关己,“他要躲起来你找也没用。”

    “团体活动哎!”谢满星摆摆手走了。

    教室没有人,厕所里也没有(她站门口喊的,感觉就算林旭嘉听到了也丢脸不想应声),谢满星挺烦地往操场走,想着他不来算了,随便找个同学跑两次陆明庚八成也看不出来——他多瞎啊,脸盲重度患者。

    想着想着谢满星笑了,随意地偏了偏头,然后瞬间僵住了。

    狭长走道通向二楼尽头的洗手间,只是这洗手间正在维修,已经很久不用了,偏僻又安静,适合喜爱阴湿的苔藓生长。

    光和影刚好错开他的方位,留出一个完完全全僻静的角落,好像可以掩盖许多秘密。

    林旭嘉和马楠站在那,离的很近。

    谢满星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们在……

    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