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员迟疑着点头:“好像是必须的。”

    他是崔家人派来的,身份是真的、前面说的话也是真的,甚至最后这一句,也有半句是真的。

    针对一部分年龄,朝廷也的确是会强制性要求他们入学读书。

    但稍加一些言辞的形容,避重就轻一番,就让事实和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有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样貌。

    老人瞪圆了眼,一挥手,努着一股劲:“这怎么可以!”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反而是觉得有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读书…是一件好事,可要是每家每户的孩子都读书,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人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读书是一件很花钱的事,像是他们农户,搁在往年是养不起一个读书人的。

    也就是今年多种了棉花,收成高了,可就算养得起,那一家子一年的收入,差不多得大半数都得折到里面去。

    有些家庭,还不止一个孩子。

    这砸锅卖铁也养不起啊!

    而且四五岁的孩子也就罢了,到了八岁以后,孩子那都是家里的劳动力,干不了太重的活,打打猪草、除除野草还是能做的。

    能替父母分担不少事。

    这要是去读书了,落在父母身上的重担,岂不是又多了许多?

    吏员向后一仰脑袋:“老丈何故如此动怒,让孩子读书,不是好事吗?”

    老人一摆手,摇了摇头:“胡闹,陛下怎么做出如此决议,这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农家活了!”

    “这些孩子要一个个的都去读书了,家里可怎么办,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旁围观的农妇们也嚷嚷起来。

    孩子可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哪怕孩子少的,也都想自己能清闲一些。

    吏员头大如斗,他竭力安抚着这些人,但并没起到多少作用,反而让那群人觉得自己占了理,声音更大了起来。

    第二天朝堂上。

    李世民黑着脸,昨晚急报。

    勘测学堂地质一事,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有近乎半数的村子都不同意要办学堂,甚至有四个村子还动了手,六名吏员被打伤,一名吏员摔断了胳膊。

    所幸是没弄出来人命,没让这件事彻底失控。

    “朕想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做成这个样子。”李世民黑着脸,把那些奏章往地上一甩,溅了满地都是。

    满朝官员,唯唯诺诺,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李世民冷眼看着他们。

    许久之后,一名礼部官员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暂且搁置,先消民愤。”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提议,也是中规中矩的官员会提出来的法子。

    李世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世家人老神在在地立在原地,他们没有去添那把火,他们这次的战场不是朝堂,今日李世民不同意,明日再弄一波大的,让李世民不得不同意。

    朝堂没讨论出一个能让李世民满意的结果。

    各方推脱,都不想揽下这个责任。

    朝会不欢而散。

    李世民让周小三留下,同他吩咐了几句,让他去问问尹煊有没有什么方法。

    周小三匆匆赶去。

    同福食肆里。

    周小三把昨天发生在各村、各乡的事给说了一遍,而后压低着声音:“陛下让我来问问大郎可否有什么主意。”

    尹煊一挑眉:“你是说…有近半数的村子,都发生了这样的事?”

    周小三点头,而后一愣:“店家是觉得不对劲?”

    “白教你了?”尹煊一翻白眼,挥了挥手,“每个村子都是在同一时间调查的吗?”

    周小三摇头。

    朝廷没那么大的人力,自然是不可能同一时间进行调查,有些村子已经调查了几天,有些只是昨天才刚刚调查,甚至有几个村子,都还没开始调查……

    “您是觉得有人在背后谋划?”周小三眼前一亮,大手一拍,这件事要真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还让他抓住了,得是多大的功劳。

    “大郎,您觉得是谁?”周小三抿了抿嘴,兴奋地开口问道。

    尹煊一拍他的脑袋“自己查。”

    周小三点点点头。

    尹煊接着说道:“至于如何解决这件事…倒是简单的很,你去取一些棉花,再去取一些盘子过去。”

    “打着我的名号,展示给他们便是了。”

    说着,尹煊一顿,微微一笑:“我那老丈人让你来找我,也就是打着这样的心思,顺便送你一个功劳。”

    “好好做,别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

    周小三嘿嘿一笑,重重一点头。

    翌日,灵武乡里。

    乡里乡亲都拿着木棍、锄头之类的东西,候在村庄道路口上,虎视眈眈地等着朝廷的官员过来。

    虽然不知道昨天的官员还会不会来,但是他们的村庄,由他们来守护。

    等了大半天。

    该下地打理的人下地打理去了,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在村口候着的时候。一人骑马过来,一身黑衣,来者不善。

    马停下来。

    黑衣不良还没下马,老人就迎了上去:“此地不欢迎你们,我们的村子是绝对不会建什么公学的!”

    身后的人跟着嚷嚷起来,叫嚷声几乎快要掀破了天穹。

    黑衣不良一摆手,从马匹随身的包囊里去取出了一只锦盒,高高端起,举在了手上。

    另外一端的村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那只锦盒。

    突然一个人脸色一黑,惊恐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不好!难道那是天雷?!”

    所谓的天雷,就是他们这些人对火药的称呼。

    黑衣不良脸一黑,看着惊恐的人群,他们都想到哪去了,朝廷怎么可能会对治下百姓用这种东西。

    “这是正阳公的信物。”

    正阳公?

    人群停住了后撤的脚步。

    黑衣不良打开锦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小份弹好的棉花,以及一只光滑涂了蜡的陶盘。

    棉花、盘子,再没有比这两样东西,能够代表尹煊了。

    人群慌慌张张地拜揖,朝着这两样东西行礼。

    黑衣不良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正阳公托我给你们带句话。”

    人群愣住。

    正阳公要给他们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