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双手按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身形瘦削几乎跟黑夜融到一起,整个人失魂落魄,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的床凹陷了下去,有人坐到了床边,云起没有转身,继续保持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屋内十分安静,安静到人心慌。

    良久,一只手探了过来,轻轻触摸他的额头。

    “你哭了?”

    身后传来游朔略微吃惊的声音,云起没有回应。

    游朔摸了摸手指,上面沾了些微凉湿润,看着那人寂寥的脊背,转而调侃说道:“江湖上威风凛凛的云起云少侠,怎么也如小娘子一般,夜半独自偷偷抹眼泪。”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身体哪里不舒服?”

    云起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将怀中的被子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了来人身上,他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如掉入牢笼的狼狈小兽。

    他干涩嘴唇蠕动了两下,声音嘶哑:“我肚子里有个孩子,对吗?”

    游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否认。

    云起瞬时如坠冰窟,由内而外的冷,他用力按着肚子,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

    游朔皱了皱眉,伸手拿开他按在肚子上的手。

    “你滚开!”云起大吼一声,“别碰我!”

    游朔愣了愣,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退后一步坐到桌边,不紧不慢道:“云少侠,这孩子你不生也得生,男子有孕本就违背天理,强行拿下,怕你的性命也不保。”

    “不如生下这个孩子,留在青元教,与我双修,到时我们的功力都会大增,到时不管你是想当掌门还是做武林盟主,江湖上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你休想染指武林!”云起喘着粗气,面色愤怒。

    游朔面色不耐,威胁道:“云少侠是个聪明人,这其中利害我想云少侠比我更清楚,不如你就乖乖活着生下这个孩子,不然……。”

    “不可能!”云起死死瞪着那人,气急攻心,一股惺甜涌了上来,他突然呕出一口血。

    游朔脸色变了变,伸手去扶。

    云起眼里含着浓重的恨意,声音发着抖:“你一直在看我笑话对吧,你把我留在这里无非想看看我如何同女子一般…你就非得这样折辱我吗?”他说着说着,眼泪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划出眼角。

    “你这个魔头!你不如一刀杀了我!杀了我!”他大哭大叫,已经全然崩溃,双手用力拍打着肚子。

    看着那人的样子,游朔胸中发闷,伸手点了那人的穴道。

    云起哭声渐小,慢慢闭上双眼,身体软倒在床上。

    游朔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看了很久。

    半晌他脸色发沉,抬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连续十多日,游朔再也没有回来过。

    云起每日麻木地吃饭睡觉,不说一句话,每次看见丫鬟送来黑乎乎的安胎药,他都阴着脸把药倒掉。

    门外有人把守,时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云起每日的活动范围只能在一院之内。锋利的饰品器具也通通被收起,卧房内只有一些必要的家具,整个屋空空荡荡。

    云起眼底发青,身形更加消瘦,安静地坐在床上,丫鬟如往日一般端着黑色药汁走了过来,他愣愣地看着那碗药发呆。

    丫鬟小心翼翼道:“云公子,喝药。”

    云起失神地看着那碗药,脑中思索着什么。

    他从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适应能力非常强,这十几日的时间,他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不知道游朔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心里明白跟那人对着干,于他十分不利。

    “游朔在哪里?”

    丫鬟害怕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云起蹙眉,难不成那人想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药,一口喝了下去。

    “告诉你们教主,我想好了,孩子我会生。”

    丫鬟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游朔果然回来了,风尘仆仆,浑身都是寒风的凉气,似是从哪急急赶了回来,他坐在桌边,眼神中掩藏不住的笑意:“你想好了?”

    “嗯。”云起淡淡回答。

    “过来。”游朔朝那人伸手。

    云起挪着脚步,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游朔拉住云起的手,将那人往自己怀中拽。

    云起纠结了一会儿,片刻,极其不自然地坐在了游朔腿上。

    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密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睛,看不出什么神情。

    看着那人顺从的样子,游朔语气不禁柔和:“你想吃什么?”

    耳边一阵温热,云起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看看。”

    “去外面?”游朔探究地看着怀中人,忽而一笑,“可以,明日我陪你去。”

    游朔抱着那人,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仿佛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爱不释手,不知不觉过了一天。

    晚上,云起躺在床上,看着桌边坐着的黑影,问道:“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不困,”桌边人眼神明亮,嘴角上翘,“我看着你睡。”

    云起头昏脑涨,十分疲惫,不再理会那人,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游朔没有食言,言说要带他去附近的镇上看看。

    吃完饭后,两人走出青元教。

    面前停着一乘宽大抢眼的豪华马车,云起面色发黑,死活不肯上去,冷冷道:“你是把我当做女子了吗?”

    游朔失笑道,“你何必总跟自己过不去。”

    见实在拗不过对方,游朔颇为无奈地寻了匹马。

    他身手敏捷,一跃上马,朝云起伸出了右手。

    云起犹豫了会儿,将手搭在了对方手上,游朔使力一拽,他被拉上了马。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马儿飞快地跑了起来。

    路上颠簸摇晃,后背时不时撞上那人坚实的胸膛,云起感觉怪异,尽量挺直身体保持平衡。

    不经意间低头,扫见穿过腰侧的那双手,那人的手指修长,因长期练武,上面长了一层薄薄的茧。

    看着这双手,他突然十分烦躁,撇过脸不再去看。

    行了半路,云起身体十分不适。

    他昨晚噩梦连连,早饭时又干呕不断,所以他现在身体十分疲惫,不多时,他便被晃的头晕目眩,有些受不了了。

    这下真成弱女子了,云起忍不住自嘲。

    又行了半天,他身体越发难受,眼前也开始发黑,手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心道这马怎么越跑越快。

    “你慢点。”

    “你说什么?”

    耳边狂风呼啸,那人声音太小,游朔俯身,靠近那人肩侧。

    云起眼花耳鸣胃里翻涌,似是要昏过去了,扭头冲着那人埋过来的脑袋,扯着喉咙大喊:“你慢点!慢点!跑得太快了!”

    身后的人一时没有回应,云起怕那人听不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慢点!太快了我受不了!”

    游朔定定地看着身前那人修长白皙的后脖颈,细腻皮肤上沾着些冷汗,每根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盯看了半晌,回道:“我知道了。”

    马儿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云起长长舒了口气,骨头仿佛散了架,浑身酸软无力。

    两人慢慢悠悠骑着马,来到了镇上。

    街边人声鼎沸,卖什么的都有,两人逛了半天,买了些稀奇小物。中午,两人走到一个酒馆,来到二楼一处雅静的地方坐下,游朔大手一挥,点了几道有名的特色菜。

    楼下,一个江湖道士正在说书,围观的人皆是兴致高昂,时不时唏嘘两下。

    “要说这江湖中的新秀,还得是麟宗阁的大弟子云起,那一手银月剑,杀人不见血,那刘家庄几十个恶匪头子,见了云起少侠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还有那号称轻功江湖第一的江洋大盗惜无命,跟云少侠一比,不也是自愧不如……”

    “云起大侠惩恶扬善,实乃江湖中不可多得的大善人,只是好人不长命啊,哎……”说书人连连叹息道。

    底下人见说书先生摇头惋惜的样子,纷纷起身问道“云少侠怎么了?”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云少侠,已经命陨了,”说书先生似是十分痛惜,“云少侠为了除掉魔头游朔,孤身一人前往青元教,那青元教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云少侠一身正气,那魔头诡计多端,害的云少侠当场毙命,以后青元教人再下山作恶,怕是更肆无忌惮了。”

    “啊……这……”众人皆是十分震惊,唉声叹气,仿佛大祸即将降临,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楼下一群人愁眉苦脸,游朔用脚轻轻碰了碰对面人的腿,憋不住笑:“云少侠好厉害,真是吾辈楷模。”

    云起急忙躲开那人的触碰,看了看四周,幸好无人看见,生气地看了游朔一眼。

    被人瞪了一眼,游大教主心情甚好。不多时,饭菜上桌,游朔给那人夹了满满一碗菜,云起看着堆成小山般的菜,胃里难受,没有食欲。

    “要不要吃酸的?”游朔指着窗外面卖糖葫芦的小摊,“我去给你买。”说着不等云起回应,从窗户一跃而下,走到糖葫芦小摊前。

    “请问,阁下是否是青元教人士?”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走到桌边,若有所思地盯着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