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长长的走廊,几个丫鬟站在长廊之下,微微屈膝,苏锦汐点头示意,经过园内修剪整齐的花园,惠安堂几个字映入她的眼中。

    还没进屋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佛香味道,她扶正了头上的发钗,身边的小婵上前一步,“蓉妈妈,劳烦和老夫上禀告一声,我们姑娘过来请安。”

    苏老夫人身边的蓉妈妈,有些诧异,“三姑娘昨日刚落了水,这几日老夫人已经免了您的请安。”

    “昨日屋外大雨,吵得我一夜没睡踏实,今早起的早了些,让小厨房做了一些糕点,想着今早带来与祖母一同用,还劳烦蓉妈妈传句话。”苏锦汐仪态端正,面带笑容。

    “如此,三姑娘稍等些,我这就去跟老夫人说。”蓉妈妈微微屈膝。

    “往日姑娘进院从不需要禀告,今日为何要如此麻烦。”小婵跟在苏锦汐的身边散漫惯了,一时间不知道她家姑娘的心思。

    “刚才来的路上你可瞧见了?”苏锦汐走到苏老夫人养的盆栽前,用指尖轻轻捻着掉落的花瓣,“几个小娘和姐姐的丫鬟都在长廊处等候,这个时间祖母早就起来了,想必是过来给祖母请安的,我是养在祖母名下的姑娘,若是平日里散漫一些,倒也无人会说我,可现在怎可如此没有规矩。”

    小婵是个有些愚钝的,苏锦汐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大宅子里人多口杂,你家姑娘我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

    蓉妈妈端着步子,“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

    “多谢蓉妈妈了。”

    苏锦汐一脚踏入惠安堂,屋内极其的风雅,正中间的还刻着松鹤的壁画。

    上首端坐着苏老太太,她右下方高椅之上坐着一脸笑意的柳二娘,左下方坐着苏锦舒,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杏花酪。

    许是她进来之前,屋里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末首坐着的小娘嘴角还染着未曾褪下去笑意。

    “孙女给祖母请安。”苏锦汐目不高视,下颚未收。

    苏老夫人慈爱但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昨日刚落了水,今日怎么不好好的在屋里休息?”

    “孙女的身子并无大碍,今早做了一些桂花糕,想着早上来和祖母一同品尝。”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落座吧。”

    苏锦汐淡淡环视一圈,面露难色,“孙女实在是不知道应当坐哪?”

    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苏锦舒,让周围的几个人猛地转过来脑子,柳二娘一拍腿,“哎呀!舒儿你个没规矩的,怎么能坐了你妹妹的位置。”

    苏锦舒轻咬下唇,慌张的起身,“是姐姐不好,竟是一时间忘了嫡庶尊卑。”

    “无妨,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苏锦汐笑着拍了拍苏锦舒的手,坐到了老夫人的左下方。

    昨日她翻看这个世界朝代的家规历法,发现这个世界十分开放,男女定了亲事便可以随便往来,但格外的注重嫡庶尊卑,嫡女的吃穿用度,连坐的位置都和庶出的不一样。

    她不经意的说着,“二娘想必也是一时间忘了身份,才会坐到祖母的下首。”

    柳二娘被说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虽未被扶正,可在这个家中一直掌权,从来都没有人敢说她半句,她错了一个位置,勉强扯出笑容,“是二娘忘了,多谢三姑娘提醒。”

    “二娘这么说你我之间不就生分了吗,虽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母亲一般,只是这大宅院子里,规矩还是不能忘的,若是让别人看了去,岂不是要说嘴。”苏锦汐端起放在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是,三姑娘教训的对。”柳二娘手里死死地攥着帕子。

    苏锦舒出面转着话题,“刚才我们还在说呢,七日后顾家三郎要在南州曲园宴请诗友,妹妹想必也是要跟着的吧。”

    “我一个外人跟着去做什么?”蓉妈妈送来一碗玫瑰酥酪,她轻轻用勺子搅拌着,闻着味道倒是个不错的。

    “外,外人?”苏锦舒眉头微蹙,“妹妹与他家是要定亲的,怎会是外人。”

    “外面传的话大姐姐居然也能信,我向来是没规矩不懂事的,顾家那种门第怎会与我定亲,若是说要与苏家定亲,苏家连带着我还有许多妹妹,谁知道他们顾家要求娶谁。”

    “这…”苏锦舒微微垂头心里却想着别的。

    柳二娘轻咳一声,苏锦舒捧着杏花酪的手一顿,险些溅出来烫到她的手上。

    “哎呦我的姑娘,可小心些不要烫到。”柳二娘慌张起身,攥着苏锦舒的手跟心尖肉一样,给她使了一个眼神,苏锦舒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苏锦汐淡淡的抬了抬眼,装作看不见一般,转着勺子的手不由得加快。

    柳二娘对着上首老夫人躯了躯身子,“兴许是早上起得早,这孩子头脑发胀,我就们就先不叨扰老夫人了。”

    她一走,后座的几个小娘,也都起身跟着行礼,给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后,领着贴身的丫鬟离了惠安堂。

    苏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双眸带着审视,看着左下方,“你随我过来一趟。”

    苏锦汐垂着头,两个指尖挽着丝帕,随着老夫人去了后屋。

    苏老夫人上下打量一番,“你今日竟像是长大一般。”

    “多谢祖母夸赞。”苏锦汐的手放在老夫人手中,脸上有着女儿家的亲呢。

    “你是个嫡女平日里我三番五次的与你说些规矩,你却都听不见去,今日竟能拿起腔势来,方才在前堂你就不怕柳二娘用掌家的权势反咬你一口?”

    “我平日里是养在您的名下,柳二娘与我向来是因为与我摆着母女情深的样子,才和我关系拉近,就算是今日想要说我,在这惠安堂内,她也不好开口。”苏锦汐歪头抿唇嘴角含笑,凑到苏老夫人的面前,“若不是有祖母您在这,我定然是不敢随意开口。”

    她轻吸一口气,“况且,我也没有说什么大不敬的话,更是没有做出来顶撞她的事情,只是微微话语提点,她说不了我什么。”

    苏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今日做的很对,她是你父亲面前得宠的小娘,可你是府中嫡女,她只要一日没有扶正,那便是个下人,你碍着你父亲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话语提点还是可以的。”

    苏锦汐垂头,摸索着原主亲爹的性格,“孙女记下了。”

    雨夜,苏府闺门外,几个小娘连伞都顾不得撑,探头往里屋瞧着,脸上满是焦急,手中的帕子被攥的发皱。

    太医署来人身穿绿色的补服,肩挎药箱,步伐匆忙,身摆衣襟唰唰地被扫起,在微敞的房门来来回回进出着。

    屋里充斥着草药的味道,丫鬟手里用力的扇着蒲团扇,额上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

    一炷香的功夫,背着药箱的太医都纷纷从屋内走出,摇了摇头,“苏姑娘……只怕是……”

    话没说全,可屋外的几个小娘都知道了太医的意思,两眼一翻作势就要晕过去,“哎呦我的老天啊。”

    “我们家的姑娘怎会如此命苦!”女人哀嚎的声音真切,哭的如同死了亲生女儿一般,只是素手下挡着的眼中却不见半分的真情。

    屋里床上的小婵还有些不死心,轻轻晃动着被子外面露出的胳膊,声音哽咽,“姑娘,你快些醒醒吧,若是你不在了,小婵可怎么活啊。”

    躺在床上的苏锦汐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哭泣声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她睁开双眼打量着周围环境感到嗓子有些灼痛,“水…”

    听到声响后小婵猛地抬起头看着睁开双眼的苏锦汐慌乱的抓住她的手,“姑娘…姑娘你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水…”

    小婵听后连忙接了杯茶水端到苏锦汐的嘴边,扶着她喝了下去,感到有些舒适后的苏锦汐看着周围的一切,是个古代的房间,格局不算小,屋内摆放着不少稀罕玩意,像是个十足的有钱人家。

    只是她明明被合作多年的好友从公司大楼推下去,按照正常的规律来讲,她从四十二楼被推下,在半空就已经死了,如今…她难不成是穿越了?

    她扭头看着铜镜中映出的模样眉心跳了跳,与她的那张脸竟是长成一个样子。

    小婵见苏锦汐神情恍惚有些担心的攥着她的手,“小姐,你可千万别吓小婵啊!”

    苏锦汐睫毛微动,看向不远处挂着的湿衣裳在看了看地上的水印心里有了思量。她扯了扯嘴角看着小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小婵,我无事。许是落水以后感了风寒有些头晕脑胀。”

    “小婵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给姑娘诊脉!”

    待到小婵跑出去之后,苏锦汐捂着发胀的额头,还有些不能接受穿越这件事情。

    她十岁死了爸妈,叔叔伯伯霸占了她的家产,让她成了集团内最著名的傀儡大小姐,,隐忍六年,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集团,二十岁成了最年轻的首富,就当她以为一切都能按照她的走向进行时,竟然被合作伙伴给害死。

    可万万让她想不到的就是,她死之前竟然还拉着商业死对头的手,那人和她斗了半辈子,没想到最后想要救她的就只有他一人。

    她叹了口气,靠在床榻上面,脑子里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慢慢交缠着。

    宋元国柳州城苏阁老之女苏锦汐,排行老三,满月之时娘亲便因身体不适,早早地去世了,自幼养在祖母名下,府内有三个小娘,各个都是人精一般。

    思慕顾家三郎,十五岁及笄后屡屡骚扰,终于顾家松了口,下月初八就要商定与原主的亲事,可今日游船泛舟之时,原主撞破顾家三郎与庶出姐姐的奸情,竟被歹人推入河中,幸得顾二爷搭救。

    苏锦汐双眼微眯,脑海中映出船坊上的场景……原主是被一双白皙的手,推入河中,那手上有一颗红痣。

    十月末,湖面早就冷的刺骨,原主是个不懂水性的,在水里扑腾没有两下就被夺去了性命。

    太医推门进来后,身后跟着府上的三个小娘,嫡女落水,妾室能如此关心当真是阖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可苏锦汐在大家族斗了一辈子,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她收起了脸上的冷意,垂着头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太医搭丝诊脉,眼中闪过疑惑,“苏姑娘这脉象强劲有力,竟不像是死里逃生之人。”

    苏锦汐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声音细小,“许是上天垂怜。”

    她余光扫着几个小娘身侧丫鬟的手,她既然用了这个身子,自然是要为原主报仇的。

    太医细想了好久,点了点头,“苏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如此悉心静养几日,便没有大碍。”

    “上天保佑,我们姑娘平安无事。”一开始在门外说话的女人又开了口,坐到苏锦汐的身边,怜爱的抚摸着她的额头,“三姑娘,你这几日好生休养……舒儿那里,她与你一同出游,却害的你落了水,回府后就罚去跪了祠堂,若是三姑娘你心中还有气,我便罚她去乡下庄子住几日。”

    舒儿?她那个庶出的姐姐,苏锦舒?

    苏锦汐凭着脑子里的记忆认出了眼前的妇人,府中的柳二娘,虽未被扶正,可却掌握着整个家的管家大权,更是苏锦舒的亲娘。

    柳二娘眉眼带着担忧,轻轻顺着苏锦汐散落的发丝,做出一副全都依她的样子,见苏锦汐久久没有出声,狐疑的抬眸。

    少女巴掌般大的脸,十分苍白,嘴唇干裂,唯独一双眼睛,透着冷意,带着深意。

    柳二娘的手一顿,“三姑娘?”

    苏锦汐轻笑一声,将柳二娘的手从她发丝上拿下,“二娘这话就严重了,我自己落到水里,和姐姐无关,将她从祠堂里放出来吧。”

    她落水出了事,匆忙回府,府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苏锦舒与顾少甫的奸情,若是这一次将苏锦舒关到了祠堂里,只怕是这件事情就会这样就此翻过,若下次在想找到一丝马脚恐是比登天还难。

    柳二还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

    “这……舒儿做错了事情,怎么能不罚呢。”柳二娘面露为难。

    苏锦汐叹了口气,“若是二娘,一定要罚那不如把我一并罚了吧,不是我拉着姐姐去游船,又怎会出这样一档子事情。”

    她作势便要掀被下床,一身单衣,忍不住轻咳几声,柳二娘赶忙拦着,“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回床上躺着,你说不罚那我便不罚就是了。”

    “如此谢过二娘了。”苏锦汐浑身虚弱,说话声音细小。

    她倚靠在床榻上,捂着额头,“我有些头晕脑胀,就不招待各位小娘了,小婵替我送。”

    她把被子拉高,背对着屋内的所有人,屋内的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在待下去,都说了几句恭维的好话,匆匆离去。

    小婵让屋内煮药的丫鬟撤了下去,给苏锦汐的被子里塞了两个汤婆子,“姑娘落了水,为何还要替大姑娘求情?”

    “苏锦舒娴静的美名整个柳州城内无人不知,今日有谁见过她害我落水?无凭无据便让她去跪了祠堂,岂不是要让我落上一个嚣张跋扈的罪名。”苏锦汐盯着葱白的指尖,柳二娘母女靠原主的衬托,在柳州城内名声一向好的很,不是轻易能够扳倒的。

    原主今日才撞破苏锦舒与顾少甫的奸情,也不过是因为地处船坊,没有别处可躲,可谁知道他俩究竟好了几年,从何时勾搭到的一起,若说柳二娘一点都不知苏锦汐是不信的。

    原主是个嫡女,没了亲妈,养在祖母膝下的日子,本身过得倒也算是安好,可祖母整日让原主学习规矩,竟是让原主与她越来越生分,宁可与柳二娘交好,把幼时祖母在她耳边交代的话语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原主哪里知道,大宅门院里的姑娘,无德无才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是会让外人笑死的,柳二娘对她那不是好,只是捧杀罢了。

    柳州无人不知,苏阁老家的嫡女是个废物,到了及笄的年龄连话都说不利索,整日就知道跟在顾家三郎后面,活脱脱就是一个好色的女流氓痞子。

    既然苏锦舒喜欢顾少甫,那她便成全她俩,只是那些用她骗来的美名,全都要尽数还回来。

    “对了,今日救姑娘回来的顾二爷,长得可真是顶好的。”小婵眼中荡漾,“那样的长相与我们姑娘才是相配的。”

    “哦?长成什么样。”

    与她说道说道,也让她知道找何人报恩。

    “一张脸比女子还要俊美,眉飞入鬓,双瞳漆黑,薄唇略微勾起笑容,漾起柔情似水。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整齐的绾着,身穿宽袍白衣,玉带束腰,当真是一个翩翩公子。”小婵拖着下巴,眼中回忆着,“怪不得外面人都传,若是能见上顾二爷一面,真是死都足矣。”

    苏锦汐轻笑一声,“明日备了东西,你随我一同去顾府拜访。”

    “姑娘的身子还未好,明日怎可随意走动,若是您担心恩情未报,大可放心,老夫人早早地就备了厚礼,天还没黑的时候就送到了顾府。”

    苏锦汐放心的点了点头,她向来是一个不爱欠人情的,“那明天一早,你便随我去给祖母请安。”

    “是。”

    “对了,我最近对我朝的历法家规有些好奇,外面雨大,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去书房借一些来。”

    小婵点头,“那姑娘且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姑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