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正红的大门外,守着的丫鬟连伞都顾不得撑,探头往里屋瞧着,脸上满是焦急,手中的帕子被攥的发皱。

    太医署来人身穿绿色的补服,肩挎药箱,步伐匆忙,身摆衣襟唰唰地被扫起,在微敞的房门来来回回进出着。

    屋里充斥着草药的味道,丫鬟手里用力的扇着蒲团扇,额上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

    一炷香的功夫,背着药箱的太医都纷纷从屋内走出,摇了摇头,“苏姑娘……只怕是……”

    话没说全,坐在屋檐下的男人脸色一沉,猛地甩袖,“一群庸医,简直是荒唐至极!”

    太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垂着头站在一旁,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男人作势就要往屋里走去,门外守着的丫鬟瞪大双眼,赶忙拦着男人的去路,“侯爷就算是您位高权大可也是个外男,屋里面躺着的可是我们家未出阁的姑娘。”

    男人狭长的眸子淡淡的扫过丫鬟,“这世上除了本侯,谁还能救得了你们家姑娘,你若是再不让开,耽误了她你负责吗?”

    丫鬟有些犹豫,男人身侧的随从见状直接把她拉远了一些,男人踩着官靴迈着大步走了进去,从袖口拿出一排银针扎到了女人的额头上。

    他守了好久,用冰凉的指尖探着女人的额头,喃喃自语着,“烧退了,应该醒来了……”

    女人好似听到了召唤一般,睁开了双眼,一双精明的眸子出现了一点呆滞,“司徒……”

    修染……剩下的半句她没有唤出声,有些不确定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发丝披散至肩,淡绿色的长衫,脸色苍白,薄唇总是轻勾着,一双眼睛狭长充满着笑意,可见久了就会感到冷入谷底,腰间挂着一个白玉的酒葫芦,看似文弱人畜无害,可苏清落知道他袖口藏着银针,武功极高,浑身散发着高不可攀的气息。

    司徒修染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眉头一挑,“姑娘落了水,从鬼门关闯了一圈也没有改掉这好色的毛病吗?”

    苏清落听见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你为什么会在此?”

    难不成真的死在了宁古塔里?这么想着她眼里闪过恨意。

    只是落在司徒修染的眼里却变了样子,他嗤笑一声,收回银针,“倒是修染自作多情了,姑娘喜欢的应该是四皇子那样的,甚至不惜为了他投了河,虽然是我救了你,坏了你的名声,但你也不用恨我,你与我的婚约,明日便要解除了。”

    四皇子?宋砺吗,可如今不是应该称呼一声皇上?苏清落听的云里雾里,她仔细环顾四周,猛滴一愣,这府中她以前见过的,是司徒老侯爷的府邸,自从宋砺登基以后这府邸就彻底的空了出来。

    可如今她竟然身处其中,她微微垂头,双眸中有些疑惑,忽然身子一顿,她的手……修长白嫩,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指尖上面染着淡粉色的丹蔻,是养尊处优才能有的双手,,莫非她重生了?这么想着她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扑到镜前。

    那样的举止让司徒修染眉头一挑,京城人都说苏家姑娘最注重礼节,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铜镜内,巴掌大的脸蛋微微有些苍白,额头饱满,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灵动着含着笑意,双唇粉白色。

    她双眸含泪指尖打颤摸着镜子里的人,这张脸……是整个盛京当年无人能及的,无数的王侯将相就因为这一张脸,险些踏破了苏府的大门。

    “呀!姑娘你这么哭了。”门外的绿柳一听她们家姑娘醒了过来,赶忙跑进屋,一进来就瞧见这样的一幅场景。

    “姑娘,这是怎么了?”她慌张的跑到苏清落的身边,替她擦拭着脸颊,她有些防备的盯着司徒修染,“是不是司徒侯爷欺负您了?”

    司徒修染靠在床上双眸阴冷,嘴角挂着笑容,白眼狼他如今可算是见着了,“我们侯府庙小,既然姑娘醒了那就请回吧,至于名声那里想必苏姑娘也不会在乎。”

    苏清落抿唇看着司徒修染……盛京十六年,她十六的时候,司徒小侯爷与她定亲,南蛮边境来犯,苏将军携夫人长子将其一举歼灭,皇帝赐封地,银两,珠宝无数。

    皇帝举办游园,她初遇宋砺,一见倾心,等到父亲回来后,她哭喊着让父亲退了与司徒家的亲事,父亲不从,她便跑到浔阳湖的江边,放出话来,一生只倾心四皇子,若是不能嫁还不如直接一头扎死湖底,这一下不但苏家丢了面子,司徒家更是受到了牵连。

    可这主意却是沈妙仁同她讲的,前世她一心只想着嫁给宋砺,却跟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利弊。

    她的名声在盛京并不算好,甚至有草包的称号,只胜在有一个外表,这件事情过后她被传出不受女德,不重礼表,嫁给宋砺之后,也从来没有受过宠,甚至过得不如勾栏院的妓女。

    既然她能重活一次,名声这东西还是得要的!

    她拢了拢衣衫,声音细小,“我昨日吃了酒受到奸人挑拨,这才一时间去江边说了胡话,都做不得数的。”

    “哦?”司徒修染来了兴趣,侧卧着晃着折扇,“那按照姑娘的意思,岂是要不与本侯退亲了?

    苏清落抿了抿唇,“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的,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自己退婚。”

    司徒修染晃动折扇的手一顿,他双眸玩味的盯着苏清落,落了一次水,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他轻笑一声没有接话,别过头去,“元宝,送苏姑娘回府,切记回府的路上用斗笠盖好姑娘的脸,莫要让人看了去。”

    他斜眼又瞧了瞧苏清落,“既是吃了酒便回去好好歇着,盛京的疯子多了,谁会知道为了四皇子投湖的女子是谁?”

    苏清落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欣喜,也没有推脱,跟着元宝走了出去。

    司徒修染挂下来床边的纱帘,阴鸷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纤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