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院子路上的小灯笼,素云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世伯,您元宵节好啊。”

    那捧着汤婆子的人手一抖,颤颤的声音道:“好,今日确实很好。”

    室内温暖如春,却看不到一个火笼,素云好奇的看看四周就坐在陆磊的身边,桌上丰富的菜肴和旁边屏风上一圈的小灯笼,甚得素云的心。

    只陆磊黑着一张脸,坐在下首,一句话也不说。

    素云捧着一碗甜甜的芋头肉圆吃的停不下来,身边伺候的麽麽又适时的挖了一个给她,又添了一碗圆子酿,陆磊看着吃的香甜,小嘴一刻不停的素云,心里涌上了一丝无奈。

    燕王真的是无时无刻的给自己添加存在感,陆磊烦不胜烦,一个芋头圆子都要在自己的眼前碍眼。

    饭后速运随着那伺候的麽麽下去休息。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收起了笑意的男人往后一靠,气势顿显。

    陆离站起身,缓缓跪下:“主子这是何意?”

    “知道巧儿吗?”

    灯光闪烁着,室内温暖如春,陆磊跪在地上,突然觉得背上被冷汗濡湿了,巧姑娘巧儿,他无数次从燕王的嘴里听到,每次毒发时都以为他挺不过来的时候,他口中都会呼唤了一个名字:巧儿。

    他心里划过一丝难堪,难道素云竟长的像那巧儿不成,他无意冒犯已去的人,只是若让他将自己的娘子拱手让人,燕王还是小瞧他了。

    看到陆磊挺直了脊背神情僵硬,嘴唇紧抿。

    燕王缓缓的捻起一枚果子道:“你这娘子,与我家巧儿有七分相似,我当年遇到巧儿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比素云年纪还要小些。”

    “燕王,请自重!”陆磊腾的站起来,一双眼睛盛满了怒意,拳头紧紧的握起,“就算您是我的主子,我娘子的闺名,却不能您的提起的。”

    两道灰色的人影,一人出拳,一人踹腿弯,陆磊一跺脚身子腾起,躲开了两人的攻势,手握成拳,腿随即扫出,分别向二人回攻。

    三人顿时无声的战成一团。

    燕王摆摆手,“住手!”

    三人停手,那两人立刻闪身退出,隐去了踪迹。

    “小陆啊,我觉得你不是这般急性子的人,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那燕王扯了一下嘴角,“素云......”

    “燕王有话请直说,我陆磊的娘子容不得您这般侮辱。”

    陆磊向前一步,手握成拳。

    “我家巧儿有个丫鬟叫做阿雯,阿雯在十七年前带着一个女婴,在原来的金人的码头跟了来自南边一个扛大包的男人回去了,那个男人就是卫老二,卫老二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燕王身子前倾,伸手斟了一杯茶,缓缓的推了过去。

    陆磊心中一面鼓在咚咚咚的乱敲,心神乱做一团,卫老二,他的岳父大人,他如何不晓得。

    “想必你也听说过,巧儿追随我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四月有余,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便一时让她遭了罪,算了时间,素云,她应当是我的女儿。”

    燕王一口气说了这通话,便有些咳,他忍住,伸手去怀里掏里一个瓶子,倒出来几粒丸药,合着盏底的凉茶一饮而尽。

    陆磊盯着他下巴上那滴晶莹剔透的茶水珠子,一言不发,心里的思绪却成了一团乱麻。

    他此刻已经彻底的猜透了燕王的心思,且不管素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此刻想要除掉封静的心,已经刻不容缓了。

    他缓缓开口:“主子还请三思,先不说我娘子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若我娘子是您的孩子,那么,她也是封静的外甥女。”

    燕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面上透出一些高兴来:“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是若那封静想要过来抢素云,可如何是好。”

    “您不说,他如何能知道?”陆磊心里一凛,这一个燕王不够,还要多个总督。

    “那封静已经四十有余,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我倒想让他退下来,好好的努力努力生个儿子傍身,你觉得呢?”

    陆离只不说话,沉默的将腰间的小灯笼取下来,两只小灯笼如今已经没有了火油,本色的绢纸已经熏黑了一片,显得有些脏了。

    燕王看着他手中的灯笼:“其实权势有时候很熬人,但更多的确实好处,你若有了权势,素云可还会被人浇一头茶水?”

    他终于提到这茬,陆磊觉得脸上啪啪几声响,像被人打了几巴掌一样,他面上倒不显,“听说刘家宠妾灭妻,城防司的庶女已经被逼到要闹和离的地步了。”

    燕王听了一笑:“你看我当初为何将你安排进杨土儿的手下,第一你没有科举的出身,第二,你还是心太软,和京官打交道,你道行太浅,怕是要折了你进去。”

    “往昔你如何我暂且不论,我只当全了我们北地里的几年的主仆情谊,但阴错阳差的,你带着素云进了我的梅园,将她送入了我眼底,而我偏巧今年就回了京,我倒觉得你是我的恩人一般的,我突然就不想默默的死了,我和巧儿的骨血还在,我应该搏一搏的,不是吗?”

    他掂起红泥小炉上的已经滚开的噗噗的茶壶,捏起一个金丝做的盖子,又从琉璃的盒子里用茶拨拨了些茶,反复的冲刷了两次,又亲自斟了一杯茶,推给陆磊。

    陆磊便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这般的讲究,顿时有些舒展不开手脚,往昔那个躺在土炕上的面如土色的人,和如今这个金冠紫袍白狐裘的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重叠一起。

    陆磊觉得眼前人陌生的紧。

    他握紧了那青花瓷的茶盏,薄透而润,茶色清亮泛着香气,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

    他不懂这是什么茶,但是他知道,若他给不了素云这样的人生,素云便一定会被眼前的男子给夺了去。

    他想起今日在人群里,只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的女子,那个一脸通红强装了镇定看着戏台子,却默默点头的女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认为的对她好,还是太过于孱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