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栀子看池方彦半天说不出话,拿过他手中的果盘,道了声谢,便关上了门。

    翌日清晨,早饭之前,池方彦准备好饭前药给邓栀子拿去。邓栀子将药分成两份,一粒粒排列好,像在玩一样。

    摆好药后,她便对池方彦说:“你去忙吧,我自己会吃。”

    池方彦在她身边坐下,并不打算离开,“我没什么要忙的,看你吃药就好。”

    吃药虽难,但被池方彦注视更不好受。邓栀子憋了一口气,药一塞,水一喝,头仰起,努力下咽。可那些药故意和她作对,有些卡在喉咙上,连喝几口水才将它们冲进胃里。

    邓栀子放下空掉的水杯,对他耸肩,“小事一桩。”

    池方彦把水杯掺满,指着剩下的一半药,又靠在椅子上看戏。邓栀子捏着药,想到了良计,她看向门口,“你听,好像有人在敲门,你去看看吧。”

    池方彦怎么可能上当呢,“没人敲门,吃药。”

    她又想到法子,“那你可以去帮我洗几颗葡萄吗?药太苦了,吃完药我想吃葡萄。”

    池方彦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起身道:“这个要求还合理。”

    阿姨将水果分类放好,冷藏储存放单独的冰箱,不需要冷藏的放储存架上。池方彦刚将葡萄拿出来,才反应过来这也是骗局。

    他立马回头,看到邓栀子仰起头喝水,准备吞药。

    “药在嘴里吗?”池方彦问。

    邓栀子嘴紧闭着,点了点头,池方彦走过去,不由她分说,捏住她的下巴,“那张嘴让我看看。”

    这就败露了?!邓栀子满心疑惑,难道池方彦后脑勺长了眼睛,将她藏药,假吃药的操作都看到了。

    “张嘴。”池方彦又说了一遍。

    邓栀子没法,张开嘴巴。池方彦将她的脑袋往左往右移动,没看到药的影子,“药呢?”

    嘴巴被掐住,邓栀子含糊不清地说:“吞了。”

    “没喝水,干吞的?”

    “嗯。”

    池方彦松开她,掰开她的右手,“那这是什么?”

    她装傻充楞,“这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池方彦两指举起一粒药,举到她嘴边,“你不知道吗?那我告诉你,这是甜甜的糖,来,张嘴吃了。”

    邓栀子头一偏,泄气了,“这不是糖,是药!我不想吃,你丢掉吧。”

    “这是医生开的药,你为什么不吃?”

    “因为苦呐!”

    池方彦把水杯推近,“这不是借口,生病就要吃药。”

    还从来没见她这么固执过,为了吃一颗药,和他斗争了半小时。池方彦洗好葡萄,坐下来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她不吃,他就不放她走。

    “你今天不工作吗?”

    池方彦不抬头,“今天是去公司,我是老板,想去就去。”

    最终还是邓栀子妥协了,她拿起纸巾上的药,掰成两半。她看了眼池方彦,他根本没看他,眼睛一直停留在杂志上。

    下定决心后,发现也没那么难,三秒中邓栀子就吃光药,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她吃了药,池方彦放下杂志,从盘子里拣出一颗葡萄,喂进她的嘴里,“来,可以吃甜的。”

    这个举动很突然,邓栀子没来得及配合,不仅含进大半颗葡萄,还咬到他的手指。

    嘴唇柔软温热,指尖如有电流流过,麻麻的感觉传至心脏。池方彦快速收回手,低下头继续看杂志。仅仅片刻间,文字、图片变扭曲,是他无法识别的内容。

    邓栀子咬着嘴唇,愣了半天神才咬破葡萄,香甜爽口的汁水流出,充满嘴中各个角落。

    暧昧产生的燥热不断扩大它侵犯的领域,不知不觉中,将他们猎捕成囚徒。

    —

    清明节后,池方彦难得有七天长假,这是他扎根剧组前最后一次假,打算趁机好好放松放松。

    池方彦的表哥周越有一家高级度假酒店,朝着网红风格经营,被炒了一波又一波,加上池方彦住过一次,被偷拍了照片po到社交平台,导致酒店一房难求。

    周越趁机让价格翻倍,节假日更是贵得离谱,虽然这样,打着“高级”和“世外桃源”,以及各路网红明星的推荐和自身一流的服务,每天涌进酒店的订房电话多如潮水。

    池方彦亲自打电话给周越订酒店,大忙人来电,周越十分殷勤,表示会留最好的房间。

    大部分房间早被订空了,但为了万一,酒店有预留出空房。随后,池方彦给邓栀子打电话,让她请一周假,让她和他一起去度假,还有机会难得。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她最近很忙,周末都不休的,再说才请过假,导师肯定不会同意。

    池方彦听后,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论文不是都写好了吗?”

    虽然论文写好了,但导师安排了其它工作,她和社畜没区别,受累受委屈,还经常996,“但实验室忙啊,走不了。”

    看她很犯难,池方彦没有强迫。

    下午两点左右,邓栀子在实验室指导学妹论文,导师开完会回来,问她下周是不是要请假。

    邓栀子震惊之后,连连摇头否认。

    导师哈哈一笑,“你别不好意,有人都来和我说了,准假了!”

    这个人她当然知道是会,邓栀子惊得掉下巴,“可实验室这么忙……”

    导师又一笑,“你的任务我会分给其他人,你就好好去治病。”

    治病?!

    邓栀子如坠雾里,她身心健康,无病无灾啊,“治什么病?”

    导师叉着腰,严肃地看着她说:“治脑子。那个姓池的打电话来讲,你上周出车祸,他怕留下后遗症,要带去你去脑科医院做个深度检查。”

    邓栀子。。。。。。。。。

    “可我……”

    导师打断她,“你好好去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邓栀子哑口无言,但这样也好,累了这么久,放松放松也不错。下午稍晚时,导师把邓栀子的工作分配给大家,能带走的,她还是承诺自己做好。

    好久没出现在楼下的白色轿车再次出现,往前走了一截路后,邓栀子找借口和大家分开,一个人跑回实验楼下。

    池方彦摇下车窗,看她三步并两步小跑过来,跑近时有点气喘,“你慢些,我等着你,又不走。”

    邓栀子并不是着急见他,是急着算账他,“你为什么要说我脑子有病?”

    池方彦敲着方向盘,“不然怎么能请到假呢?”

    她还是气呼呼的,“但这个借口很差劲,你还不如说我要回火星探亲呢!”

    她冒火的样子,确实像来自火星。池方彦知道灭火的方法,自从那次许慕带她去过“巷子深”,她无意中提过两三次,今晚,他也本就打算来带她吃饭。

    听到要去“巷子深”吃饭,邓栀子脸上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但气已经消了一半。

    —

    初夏时节,空气越来越暖融融,偶尔飘来的花香,让夜晚也充满浓情蜜意。

    他们坐在开花的枣树下,身后甜腻花香熏得他们鼻子痒痒的。邓栀子打了一个喷嚏,池方彦朝她一望,猜是花香熏的,“要不要换个座儿?”

    “就坐这里,这里环境好。”她摩擦着水杯,有点儿期待地问,“唉,就我和你一起吗?”

    他帮她掺满快空掉的水杯,“你是指下周,当然还有韩艺一起。”

    也对,他们总是形影不离。邓栀子心中的担忧放下,还有有韩艺,如果和他独处七天,这任务太艰巨了。

    “那今晚呢,没有其他人吗?”邓栀子问。

    “就我和你,不行吗?”

    邓栀子对着杯里的水吹气,吹出一层涟漪,“行,但感觉很奇怪!”

    池方彦眼睛总是尖,看出她的雀跃,“哪里奇怪?”

    她不敢说像是在约会,只有自己藏起这份私密的甜蜜。

    —

    花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声猫叫传来,跳出只橘黄色的大猫。它跳上一张空椅子,对着池方彦喵呜喵呜地叫。

    “哪里来的猫?”邓栀子问,忍不住伸手去摸。

    “我三叔养的,过来活鱼,到我这里来。”池方彦拎起猫,“重了呀你小子。”

    邓栀子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捂住嘴问,“它叫活鱼吗?”

    池方彦挠完活鱼的脖子,又挠它的肚皮,“叫活鱼,我给取的。”

    这名字取得不一般,果真不是一般人取的,“为什要叫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池方彦认真答疑,“因为它小时候喜欢在鱼缸里抓鱼吃。”

    活鱼离开池方彦,跳到地上,又走到邓栀子脚下。她蹲下来,揉着它的大脑袋。活鱼躺在地上,昂起头享受着,喵喵地表示感激。

    忽然,他跳了起来,对着花丛里嗅。

    花枝颤抖,一只灰猫走出来。活鱼和灰猫走近后,在对方身上闻来闻去,伸出爪子试探,最后抱在一起,相互舔毛打闹,十分亲密。

    邓栀子蹲在一边,看它们玩耍,“这也是你三叔养的。”

    “不是,是活鱼的女朋友,去年春天它们就开始交往了。”

    邓栀子无表情地哦了声,“那它叫什么名字?”

    “杏花,英文名victoria。”

    活鱼和杏花。足够特别,一个无厘头般有趣,一个乡村的土气和皇室的贵气结合,就挺……别致。

    邓栀子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它们玩。本来两小无猜是美好的打闹,但下一秒画风突变,活鱼从杏花身边弹跳开,然后绕到它身后,慢慢走过去,趴在它背上,嘴巴紧紧咬住它脖子的毛……

    邓栀子以为它们在玩游戏,但紧接着,活鱼的身体有律动,一前一后地动了起来。

    她捂住嘴吃惊地站起来,看了眼池方彦。他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池方彦难以察觉地弯起嘴角,把目光瞥向别处。邓栀子坐回椅子,背对着杏花和活鱼。

    刚才听得人甜滋滋的猫咪叫,变成了喵呜喵呜的刺耳声。邓栀子捂住耳朵,恨不得钻地底去。

    “快把它们赶走吧。”她对池方彦说。

    池方彦翘起二郎腿,瞥了眼猫咪们,又看着她,他端起水杯吞了一口,故作平静,“怎么可以打断活鱼的好事呢。”

    过了一会儿,池方彦拉下她的手。邓栀子露出耳朵,那恼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她理了理前面的碎发,面对池方彦坐正。

    “猫呢?”她问。

    池方彦没看她,随口答:“跑了吧。”

    本来邓栀子还想问,活鱼是公猫和母猫,但刚才香艳的一幕,已经给了她答案。维多利亚怀孕后,大概会生下一窝翠花、铁柱、elisabeth……到时,这座小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邓栀子想起刚才摸了猫,跑去卫生间洗手。

    镜子中,她看见自己的脸红得能着火。她双手伏在盥洗台上,整个人麻木了,刚才那场糟糕的经历,能够让她害羞大半年。

    吃饭时,面对一桌好菜,邓栀子都吃得心不在焉,偶尔听见猫叫,她就会神经紧绷,怕它们又跳出来,再来场liveshow。

    —

    吃完饭,池方彦去和池木道再见。邓栀子在门外等他,她靠在老石墙上,胃里撑,心里乱。

    池方彦轻咳了一声,慢慢走近她,“走吧。”

    他们肩并肩往巷口走,月亮藏在云里,巷子里很昏暗。一不小心,邓栀子绊到什么东西,脚崴了崴。

    池方彦扶住她,待她站稳,立马收回手,“两只猫就把你弄得心不在焉?你都二十六了,还这么难为情吗?”

    邓栀子为自己辩解,“不会难为情,是尴尬。”

    这两个词差不多同个意思,“差点儿忘了,你没交过男朋友的。”

    最后句话像个霹雳,劈得邓栀子满脸窘迫,真是谢谢他帮她找了好理由,“那你呢?真的从来没交过女友吗?”

    池方彦双手揣进裤兜,摸到车钥匙,“算你吗?”

    邓栀子翻了个白眼,“当然不算呐。”

    他拿出钥匙,解开车锁,“那就没有。”

    邓栀子哦了声,站在车门前,犹犹豫豫地问:“那……那如果算我的话呢?”

    池方彦拉开车门,左手搭在车上。阴云慢慢移动,绕过了月亮,洒下满地清辉。

    他们隔着几步之遥,面对着面。邓栀子心脏加速跳动,似乎不受控制窜到了喉咙。她期待他的答案,却又怕听见。

    池方彦放下手,轻声一笑,若有若无的笑声带着答案,从嘴间飘出,“那你是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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