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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时大雨刚停,三月初的校园中,一树一草都吐着寒气,天边的星星也冷得打抖。

    连续工作了半个月,终于可以休息两天了。邓栀子伸着懒腰走出实验楼,走到楼下,她刚拿出手机,还未来得及解锁,手机就低电量自动关机。

    她住在学校外,出了北大门,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

    天色太晚了,白日热热闹闹的校园,此时没有一人,她不敢再耽搁,裹紧外套,快步往校门口走。

    刚出校门,一阵恶心和眩晕控制住她。呆在实验室不眠不休十八个小时,她这是累坏了。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恶心消失后,邓栀子继续往前走,可没想到脚步踉跄不停使唤,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十字路口,池方彦停在红灯前,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这一天,他过得很糟糕,早上出工因私生追车,导致一个助理额头被撞,白天的拍摄因天气被延误,晚上又和父亲大吵一架。

    回想这一天,他发着愣,时不时瞟着红绿灯。

    红灯还剩二十三秒……

    无意之中,他往车窗外瞧了一眼,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佝着腰在街边呕吐。

    起初他并没在意,这种时间,又在娱乐设施齐全的大学城,此类人不少见。可下一刻她像失去支撑的玩偶娃娃,摇摆不定后,摔倒在地上。

    四周除了他和她,再无其它的人车。

    他们都是独自一人。

    绿灯忽然亮起,池方彦不再看地上的人,松开刹车,轻轻踩下油门。

    醉酒后晕倒在街边,被人拿走钱财,甚至被侵犯的新闻池方彦有读到过。眼下这女人,就算她运气好,没遇到坏人,这种气温下冻一夜不冻死,也会冻坏。

    可这关他什么事情呢?

    出道多年,他有一套明哲保身的真理,那就是“少管闲事”。

    车子卷着雾气向前驶,后视镜中,地上的身影慢慢变小、变模糊,逐渐在他视线里消失……

    毫无缘由地,池方彦大脑被两种声音霸占,打搅得他气浮气躁。

    为什么不帮帮她呢?就算素不相识,帮忙联系她的家人或者报警,都是举手之劳。

    为什么要帮她呢?哪怕遭遇不幸,也是她自我放纵,罪有应得的。

    他思绪乱糟糟的,将车窗开得更大。噗噗灌进的夜风没能让他冷静,反而吵得他更烦。他真想一走了之,可身后总有什么在召唤他。

    他忽然猛踩刹车,将车调头。

    车在不远处缓慢停下,池方彦并未立刻下车,他等了几分钟,看会不会来人。可这种天气时间,行人根本没有,有车开来,也是呼啸而过,不会留意到地上的一团黑色。

    十分钟后,他拉开车门,走了上去。

    他在她身边蹲下,并没闻到任何酒味。如果不是喝醉,大概率是犯病晕倒,池方彦试探地叫一声,“喂,你还好吗?”

    只有沉重均匀的呼吸声回答他。

    池方彦看到一旁的包,捡起来翻出手机,发现居然关机了。

    不能联系亲朋好友,只能帮她报警。池方彦一边拨110,一边好奇地撩开挡住她脸的头发。

    在看清她鼻眼那刻,他感到空气变凝滞,难以呼吸和喘气。他微颤着手,将头发全拨开后,手像被蛇咬狠咬了一口,他迅速缩回手,发愣地直盯着她。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

    他贴近脸,仔细辨清女孩的五官,心中意外的狂喜,被一种酸楚的失落替代,只是相似而已。

    天空开始飘细雨,池方彦口干舌燥,微微仰起头,感受雨的凉意。

    手机里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挂掉电话后走到车边,拿出矿水泉,猛灌了半瓶。

    这不关他的事,就让她躺在地上,遇上坏人,被雨淋一夜冻掉手脚,都是她活该。

    可是……要不管不顾,他做不到了。不管是出于人性,还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萌生的好意,他都不能抛下她。

    池方彦又折回去,仔细检查邓栀子是否生病了。她呼吸平稳,体温、瞳孔也正常,只是晕倒了,恢复清醒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就算劈雷打鼓也吵不醒她。

    半瓶水下去,池方彦的喉咙间舒服了很多,他脱下外套,盖在邓栀子身上,随后将她横抱而起,放进车里。

    夜幕之下,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切都被记录在了相机里。

    第二天七点,微博热搜榜,#池方彦半夜捡走陌生女人#位居高位,又是周末,吃瓜网友醒后,开始舔砖加瓦,到处搬料编料,没过多久,微博就爆了。

    水军一边倒,咬定池方彦不守法纪,街边捡醉虾。

    池方彦的经纪人但坤,一早电话被娱乐记者、合作伙伴、朋友打爆,他被迫关机,联系公关团队想方案。

    出道十一年,池方彦处事细心谨慎,人品端正,无不良嗜好,从未传出负面新闻,仅有的两三次绯闻,也都是女方故意炒作,应付起来十分简单。

    现在,视频照片确凿,铺天盖地的黑料和猜测,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坤正闭眼思考计策,助理韩艺急匆匆赶来公司,打断了他,“昨晚的事是真的?天哪,我家彦哥要升级成法制咖了,万一他动了那女孩,那不是要牢底坐穿吗?!”

    但坤恢复常日的镇静,“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韩艺替池方彦工作了七年,娱乐圈的舆论操作,他十分了解,“不是我信不信,是公众信不信。坤哥,咋办呐?”

    但坤手机二郎腿一放,站起来抚平西装,“走,我们去找那小祖宗。”

    ——

    休息日,池方彦总是关上手机,独享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坐在窗边发呆,对外面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砸门声惊扰了他。

    但坤一进门,劈头就问:“你昨晚捡到的女人呢?”

    见但坤愁眉哭展,又了提到昨晚的事,池方彦知道事情不妙,但依旧不紧不慢地问:“出事了?”

    但坤打开手机,一张新闻跃入他眼,“你被拍下来了,看看怎么写的,说你捡醉虾,说你人面兽心,老色痞,还说你法制咖。”

    就算这样,池方彦依旧毫无情绪波动,并打算喝杯咖啡,“我什么也没做,发个公告澄清就行。”

    但坤急了,“这是有人背后搞鬼啊,有人跟拍你不是一天两天,趁这个事,很多人都想把你拉下来。你电影就要上线了,两个代言也刚宣,如果这时传出负面新闻,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公众对名人的道德容忍度很低,哪怕是你,也会一夜间身败名裂。”

    他笑着,似乎很不在意,“怕什么,身败名裂后,我还有家产可以继承。”

    但坤差点儿忘了,他是池家二公子,家里有金矿油田。

    “现在就发声明吧,说昨晚我遇到一个晕倒,不是喝醉的女人,怕她出事,就把她带回了家。”

    但坤冷笑,“这招不好使了。我问你,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或者联系她家人,而是把她带回自己家?”

    池方彦坐回窗边的椅子,理由只能他知道,“我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可110你总会打啊!”但坤咆哮,“本来是好人好事,结果给你办成了法制栏目。”

    打了又挂了,依旧无从解释。

    看他无动无衷,生着气的但坤居然平静下来。恼怒是无用的,他耐下心担忧地说:“舆论发酵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你被打上了道德败坏,甚至是罪犯的标签。最好的公关手段,也被对家猜中,直接拿下舆论,切了我们后路。”

    韩艺刷停住微博的手指,“不好了,微博前排评论都是不利的。”

    但坤也点开微博看,“粉丝拼不过对家和黑粉,那水军也没到位吗?”

    韩艺扶了扶眼睛,“打不过,广场和实时上也是负面的,我总觉得,这次整我们的不止一家。”

    池方彦背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韩艺瞄了他一眼,已经火烧眉毛,网友都在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祝他断子绝孙了,他怎么还气定神闲,难道真不想混圈,想回家继承家业了?

    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来,但坤去阳台上接,一去就是半小时。回来后,他面色如土,“品牌方和电影出品方,让我们把影响降低到最低。大概在中午团队会出方案,拜托了,不管怎样,请你一定配合。”

    看池方彦点头,但坤安了不少心,“对了,那个女孩呢?”

    池方彦给咖啡加糖,依旧不紧不慢,“在我床上。”

    要不是韩艺扶着,但坤就栽倒撞桌角了。

    邓栀子饱饱睡了一觉,天破晓时,她醒过一次,但床太舒服,她又沉沉睡去了。

    这次,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挠醒的。她伸了伸懒腰,恢复了活力,但肚子很饿,外加还有点儿眼花。

    她看一个男人坐在床尾边,穿了身灰色居家服,鼻梁高挺,下颌曲线近乎完美。

    邓栀子想,一定是科研压力大,做梦了。等那人转过脸,无数声尖叫卡在她的喉咙。

    那不是……不是画报上、杂志上、屏幕上、娱乐头条上的熟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