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陈国都城即墨的城门缓缓开启。

    就在即墨城门洞开之时,一驾造型古朴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这座陈国国都,而这驾马车之上坐着正是此次秦国派来陈国的使者,蜀君嬴仁。

    等到一行人缓缓走出了即墨城之后,穿着一身劲装的嬴虔缓缓来到了马车旁边,“父亲,伯灵先生,我等已经走出了即墨城。”

    嬴虔这句话语落下之后,旁边马车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这种安静就这么持续了许久之后,一只右手轻轻掀起了马车的侧帘,蜀君嬴仁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了嬴虔的视野之中。

    将目光投向身后这座繁华的陈国国都,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在即墨的一番经历,蜀君嬴中内心之中不禁百感交集。

    看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蜀君嬴仁轻轻放下了手中车帘,对着自己身旁的嬴虔大声说道:“出发吧。”

    “诺。”

    向着身旁马车轻施一礼,嬴虔的右手轻轻摸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眼神之中也是闪现出了几分严肃。

    就在身在马上的嬴虔正要下达出发指令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却是让他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且慢。”

    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身看去,嬴虔视野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驾向着自己等人快速而来的马车以及马车之上乘坐着陈国即墨大夫田午。

    不仅仅是骑在车外战马之上的嬴虔,就连身处马车之中的蜀君嬴仁和孙伯灵在听出了来人的身份之后,也迅速来到了马车之外等待着这位即墨大夫的到来。

    看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自己的蜀君嬴仁与孙伯灵两人,等到身下快速驰奔的马车缓缓停稳,即墨大夫田午便迅速从马车之上跳了下来。

    几步之间便来到了前方蜀君嬴仁身前,即墨大夫田午随即抓住了嬴仁的手沉声挽留道:“仁弟何须如此急切要离开,为兄还没有正式设宴为你送行呢?”

    “午兄,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在乎那些虚礼呢?”一句话语安抚了面前即墨大夫田午的情绪,便听蜀君嬴仁轻声解释道,“嬴仁之所以如此匆忙地离开陈国,一方面是因为陈国之中已经有人对嬴仁恨之入骨了。”

    蜀君嬴仁这番话语虽然伤害不大,但是对人的侮辱性却是极强。

    听闻蜀君嬴仁这番话语之后,站在他对面的即墨大夫田午虽然表面之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但是内心之中却是笑出了花来。

    他自然知道蜀君嬴仁话语之中有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大司谏田言为首的陈国主和派。

    想到那日陈国朝堂之上被蜀君嬴仁一番话语说得是当场昏厥的大司谏田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大司谏田言府中屡次送来的告病文书,即墨大夫田午渐渐抑制不住心中欢乐快要笑出声来。

    蜀君嬴仁刚刚那番话语其实说错了,大司谏田言及其支持者何止只是希望他尽早离开陈国,他们是恨不得冲到蜀君嬴仁的面前将他生吞活剥了。

    心中思绪流转之下,即墨大夫田午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对面的蜀君嬴仁身上,映入他眼帘的却是蜀君嬴仁脸上浮现的一丝笑容。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之后,即墨大夫田午与蜀君嬴仁两人脸上齐齐浮现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说完了自己如此急切地离开陈国的第一个原因之后,蜀君嬴仁的面色突然一肃,来到即墨大夫田午的面前将第二个理由轻声地将两道来自秦国的消息告诉了他。

    “据我秦国所获得消息,韩国新君、赵侯已经于半月之前接到了来自魏侯的会盟邀请,想必两人如今已经踏上前往魏国都城安邑的路程。”

    “另外,在答应了魏国上大夫王方出兵牵制楚国的请求之后,越国大军也已经数日之前集结完毕,很快便能开赴楚越边境。”

    “什么!”

    听到蜀君嬴仁在自己耳畔轻声说出的这两个消息,即墨大夫田午先是显露出了几分惊愕,随后一个可怕却注定发生的念头渐渐在他的脑海之中变得清晰。

    一场比之五年之前那场规模更大的战争恐怕就在眼前了。

    在他看来魏国、韩国、赵国三国君主齐聚魏国都城安邑,必然不会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任谁都可以看出此次三晋合兵一处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正是为击败西边日益强大的秦国,他们想要如同数百年前的晋国那样重挫秦国东出函谷、争霸中原的雄心。

    为了这一天,西边穆公之时便已经失败过一次的秦国已经准备了数百年的光景,这次也必然不会对于三晋有半分退让。

    秦国与三晋,双方如此针尖对麦芒之下,一场事关三晋与秦国命运的大决战恐怕是避无可避了。

    思考完了秦国与三晋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后,即墨大夫田午的视线缓缓移向了陈国南方,移向了此时正处于风声鹤唳一般的紧张气氛之中的楚越边境。

    曾经为了对抗东南之地受到晋国扶助、日渐崛起的吴国,楚国与越国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甜蜜的蜜月期。

    但是当越国的势力沿着海岸向北方的齐国开始拓展,当楚国的势力沿着江水向东方开始拓展之时,楚国与越国的关系便因为两方势力交集处的肥沃的淮泗之地而急转直下。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楚国与越国这两方之间因为淮泗之地而产生的矛盾已经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除非一国被一国所灭或者其中一国主动让出自己所占据的土地。

    但是这无论是对于楚国亦或是对于越国来说,都是一件不可能作出让步的事情,所以楚越之间的战事同样无可避免。

    秦国、楚国、魏国、韩国、赵国还有他陈国,以及如今还没有表明态度但是一旦开战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中山国、郑国以及震泽项氏,这一场至少有九个势力参与的大战究竟会怎样发展。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谁会是这场战争赢家。

    思索了许久之后,即墨大夫田午缓缓收起心中复杂的思绪,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蜀君嬴仁。

    缓缓向面前的蜀君嬴仁轻施一礼之后,即墨大夫田午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分郑重之色,“仁弟,为兄很理解你为了秦国所做的这一切,也知道秦国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足以决定命运的决战。”

    即墨大夫田午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只是为兄希望在这一次大战落幕之后,你我兄弟还能再次聚首,坐下来好好畅饮一番。话不多说了……”

    向着面前的蜀君嬴仁深深躬身一礼,即墨大夫田午肃声说道:“仁弟,一路保重,来日再见。”

    “午兄,一路保重,来日再见。”看着即墨大夫田午如此动作,蜀君嬴仁当即躬身回了一礼。

    就在蜀君嬴仁与即墨大夫这一番离别之礼过后,默默关注着眼前这一切的孙伯灵忽然感觉自己脚下大地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动。

    “伯灵贤弟,且慢。”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一句洪亮的声音,孙伯灵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身穿一身紫色甲胄的司马略正骑着战马飞快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吁……”

    数息之后在孙伯灵的亲眼见证之下,司马略轻轻一勒手中缰绳、口中喊出了一声控马之声,然后迅速翻身下马站在了孙伯灵的面前。

    司马略一边轻轻控制着有些紊乱的呼吸,一边带着几分庆幸对着眼前地孙伯灵说道:“还好,还好,让我给赶上了。”

    “兄长不必如此着急前来送伯灵的”看着此刻甲胄在身却气喘吁吁地司马略,孙伯灵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

    “什么不必,你我虽然不是生身兄弟,但是那日自酒肆之中相遇之后,我早已经将你伯灵作为我司马略一生的知己。”

    “知己即将远赴千里之外,我司马略却不来送别,这如何使得?”一句反问之后,司马略有些歉意地对着孙伯灵说道,“伯灵,实在抱歉。大战将近,我要帮助父亲操练士卒,这几日也没有带你在即墨城中好好转转。”

    “兄长说的是哪里话。”一句责问之后,孙伯灵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郑重,“孙伯灵祝愿兄长此次伐越,一举功成。”

    “善。那我司马略祝愿伯灵此番入秦,前程似锦,出将入相。”听到孙伯灵对于自己的祝愿,司马略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爽朗的笑意,然后也缓缓说出了自己对于孙伯灵的祝愿。

    等到各自的祝愿话音缓缓消散之后,司马略右手缓缓伸入了自己的紫色甲胄,经过一阵细细摸索之后掏出了一份典籍递到了孙伯灵的面前。

    “伯灵,临别之时兄长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送给你,只有这一份兄长手抄的家传兵书相赠。”

    听到司马略的这一番话,孙伯灵缓缓取过他手中那份兵书,只见那兵书封面之上赫然写着司马法三字。

    “兄长,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了,伯灵不能接受。”在清楚了这份礼物的重量之后,孙伯灵本能就想要拒绝。

    一本蕴藏着所著之人军事智慧的兵书,对于天下之间的兵家之人来说可谓是无价之宝,更何况自己眼前这本还是其嫡系子孙亲自抄录的呢?

    看着将这本《司马法》重新递到自己面前的孙伯灵,司马略一把就将他推了回去,“伯灵,为兄相信这本书你一定用得到。另外如果可能的话,为兄希望伯灵可以为这本《司马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传承者。”

    “一定。”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但是从孙伯灵眉宇之间的神情,便可以看出他此刻心中的坚定。